第六百八十一章憨態(上)
婆婆這是在敲打她呢!
薑氏面如素縞。
問她是不是讀過史經,是在說她牝jī司晨,讀了不該讀的書,起了不該起的心思,管了男人的事務;說起王家姑nǎinǎi的事,是在指責她不應該當著伯母的面置疑徐嗣諄的決定,在娘家人面前潑了徐嗣諄的面子,也讓她顯得粗俗無禮,沒有教養。
她心裡隻覺得委屈。
“在家從父,出嫁從頭夫”。
嫁了人的女人,不管娘家有多顯赫,和夫家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個道理她怎麽不懂。
可徐嗣諄……要不是擔心他,她又怎麽會節外生枝?哪個女人不希望嫁個男人如參天大樹,護她周全,讓她不受風吹雨打,一心一意躲在樹下做那賢妻、孝媳。
可這些話,她怎麽敢當著婆婆說!
說出來了,又是一宗罪。
妻以夫貴。
滿燕京的人都說她婆婆賢良淑德,溫和敦厚,可如果沒有公公的處處維護,婆婆能有這樣的名聲嗎?
“母親,全是我的錯。
”薑氏緩緩地站了起來,隻覺眼前發花,“是我考慮不周全。
”她說著,慢慢地跪到了十一娘的面前,“以後我再也不敢了,還請母親息怒。
”
翠兒的死,陶媽媽的結局,都讓十一娘心有所感。
她有些事,她能明白,也能理解,卻沒有辦法去做。
從這點上講,她並不合適管理徐府的內宅。
她就盼著徐嗣諄早點成親,盼著薑氏是個精明能乾的,進門後能幫著管理徐府的內宅。
到時候她也可以從這些瑣事從解脫出來,過些悠閑的日子。
當然,她也知道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精明能乾的人,都比較好強;好強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
她才早早地在重要的位置上安置了自己的人。
這樣一來,她進可攻,退可守。
隻要薑氏給她應有的尊重,她也就會給薑氏應該有的尊重。
所以薑氏一進門,她就想讓薑氏幫她管些家務事,看看薑氏的稟性和能力。
雖然徐令宜沒有同意,她卻一直仔細地觀察著薑氏。
幫且徐嗣諄認識錯誤,通過年節禮想到太子、雍王的關系,管著徐嗣諄不率性行事……十一娘覺得薑氏不僅機敏,而且行事還頗有手段。
如果能再把握好分寸,徐嗣諄身邊有她幫襯,未曾不是件好事。
她這才起了敲打薑氏的念頭。
“快起來!
”十一娘淡淡地道,“有什麽話好好的說就是。
這樣跪著也不能解決辦法!
”
薑氏心裡像車軲轆似的,七上八下。
聽婆婆這口氣,自己就是認錯也不會輕易揭過。
她隻覺得嘴裡像含了苦膽似的不是滋味。
“母親教訓的是!
”她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將是什麽。
“我一向覺得,女孩子讀些經史有好處。
”十一娘又輕輕地啜了口茶,神態很眾容,和薑氏的緊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至於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就算是想幫丈夫的忙,也無從著手。
乍聽到你勸諄哥兒的那些話,我是十分欣慰的。
覺得諄哥兒找了個賢妻,有你這樣的大嫂,以後弟弟妹妹跟著有樣學樣,妯娌間也能過得和和美美。
這不僅是諄哥兒的福氣,也是我們徐家的福氣。
”
薑氏愕然地望著十一娘。
她沒有想到十一娘會給她這樣高的評價。
如果是平時,她自然喜出望外,可是放在擱在這種情況下……先揚後抑,隻怕接下來的話不什麽中聽,而且,還是重點。
“雍王府的事,你能提醒諄哥兒,這一點也很好。
”十一娘望著薑氏,“諄哥兒年紀還輕,聽說這事慌了神,一時拿不定主意,令尊中過狀元做過堂官,又男子,對朝廷的事比內宅fù人懂得多,侯爺不在家,你想讓令尊幫著拿個主意,也不為錯。
可怎麽上門來勸你的,卻是你伯母呢?”
薑氏臉sè大變。
“可見有些事,你還沒有想明白。
”十一娘繼續道,“再說今天的事。
你當著你伯母的面問諄哥兒為什麽要送王公子養蟈蟈的葫蘆。
我也知道你的意思。
諄哥兒送什麽不好,偏偏送個養蟈蟈的葫蘆,要是王公子玩物喪志,諄哥兒自然成了損友,於諄哥兒的名聲十分不利。
家裡的事,你伯母都知道,自然不必瞞著她。
賢夫敬夫,愚夫罵夫。
你也是讀有過《女誡》、《烈女傳》的人,這樣的道理自然懂。
怎麽今天就做出了這樣事的來?
有事些,你要好好地想想才是。
”
十一娘語重心長地說著,端了茶盅,“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歇著吧!
我還指望著你早點幫我卸卸擔心,把家裡的這些瑣事都管起來呢!
”
“是!
”薑氏聲如蚊蚋,神sè惚然地應著,hún不守舍地出了正院。
“四少nǎinǎi,四少nǎinǎi,”袁寶柱家的看著她神sè不對,心裡急起來。
不知道四夫人把四少nǎinǎi叫去都說了些什麽。
“您這是怎麽了?”
急切的聲音夾在冷風中打在薑氏的身上,讓她一個囉嗦,清醒了不少。
是啊!
自己怎麽會這樣了!
不過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事都順順當當,天遂人願了,漸漸變得輕狂起來。
說到底,還是沉不住氣,修養不夠。
如果她就這一直這樣行事……
想到這裡,她不由一陣後怕,這才發現後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全濕透了。
琥珀躡手躡腳地進去收拾茶盅。
見十一娘坐在臨窗的大炕望著外面的院子發著呆。
“夫人,您是這個時候去給太夫人問還?還是等會再去?”她小聲地提醒十一娘。
“哦!
”十一娘回過頭來,“這就過去吧!
我看這天黑沉沉的,隻怕等會有雪。
早點過去,免得碰個正著。
”又道,“也不知道侯爺和謹哥兒走到哪裡了?侯爺出了門,欺負我不知道外面的情景,一句真話也沒有。
”半是抱怨,半是交嗔,一面說,一面下了炕。
琥珀直笑,拿了狐皮鬥篷過來:“侯爺這不是怕您嘮叨嗎?你上次給嘉峪關寫的信,足足有十幾張,全是囑咐吃穿用度的,在外面,什麽事都要將就。
侯爺定是不想和夫人說假話,所以索性說的含含糊糊。
”
十一娘哪裡不知道徐令宜的用意,隻是這樣在家裡等,看著外面大風大雪的,想著嘉峪關比這裡還要冷幾份,心裡就不能安生。
她知道說這些也沒有,琥珀他們總是異口同聲地幫徐令宜說著好話,好像怕她惱了徐令宜似的。
“你明天就別過來了。
”十一娘乾脆不說了,吩咐琥珀,“你家裡應該也有客人。
我這邊有秋雨就可以了。
”琥珀笑著應“是”:“夫人有沒有什麽東西要我帶的?”
雖然外院的管事負責采買,可十一娘還是習慣讓琥珀給她買些貼身的小東西。
“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關了門。
你到哪裡給我帶東西。
”說著,十一娘突然停住了腳步。
按道理,她不說,薑家也會告誡薑氏,怎麽就任著薑氏這樣一路錯下去。
難道,這正是薑家所樂意見到的?
當初薑家和徐家聯姻,等於向皇上搖了白旗,可這麽多年過去了,薑家不僅沒有什麽收獲,而且皇上對薑家一如從前,既不疏遠,也不親近。
薑家恐怕等不了!
現在就看薑氏的選擇了!
夾在婆媳間的丈夫有多難受,夾在兩個家族之間的薑氏以後就會有多難受。
十一娘不由輕輕地歎了口氣。
過了元宵節,十一娘收到徐令宜的來說,說三月中旬動身回燕京。
問起謹哥兒的院子收拾得怎樣了。
一句問候她新chūn的話也沒有。
十一娘在心裡把徐令宜嘟呶了幾句,給她寫了回信。
到了二月中旬,英娘到了燕京。
徐嗣誡正和帶著兩個小廝在種美人蕉。
十一娘問還沒有進屋的英娘:“你看怎樣?”
英娘仔細地看了看,笑道:“我覺得種芭蕉樹也不錯。
”
徐嗣誡聽了望過來,胡luàn地洗了洗手就快步走了過來:“母親!
大表妹,你來了!
”
英娘朝著徐嗣誡福了福,笑著喊了聲“五表哥”。
“我瞧著那邊有株香樟樹,”徐嗣誡笑道,“所以就想著種美人蕉了。
”
“我是覺得這太湖石不過腰齊,所以覺得種芭蕉樹好。
”英娘笑道,“如果太湖石有人高,自然種美人蕉好。
”
徐嗣誡聞言回頭打量了一番,道:“大表妹說的有道理。
要不,改種芭蕉樹好了。
那美人蕉種到我院子裡去。
”最後一句,卻是問十一娘的。
十一娘望著英娘。
英娘笑道:“五表哥也不用這樣麻煩,種美人蕉也好看。
隻是我喜歡芭蕉樹,所以巴不得人人都種芭蕉樹就好。
”
徐嗣誡奇道:“大表妹為什麽喜歡芭蕉樹啊?”
“雨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好聽唄!
”英娘爽朗地笑道。
徐嗣誡一愣,跟著笑了起來。
十一娘看著,也跟著笑起來。
“好了,你快回屋歇了吧!
”她對英娘道,“梳洗了,我們去給太夫人請安去。
”
英娘笑著曲膝行禮,跟著丫鬟婆子去了後院的西廂房。
五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過來。
“四夫人!
”她行了禮,“我們夫人請您過去,說有急事要和你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