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風波(中)
不一會兒,徐令寬夫妻到了。
徐令寬神色間果然有幾分沮喪,太夫人忙追問他出了什麽事。
徐令寬忙笑道:“沒事,沒事。
”好歹把太夫人搪塞過去了。
五夫人卻似笑非笑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隻是微微地笑。
有些事,她雖然不希望生,但生了,也不會去回避。
大家互相見過禮,笑著地說了會話,然後男一桌,女一桌,老一輩,少一輩地坐了,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
回到自己院裡,十一娘和徐令宜剛坐下,三位姨娘來問安。
十一娘讓小丫鬟請了進來。
行過禮後,秦姨娘和喬蓮房有些沉默地站到了一旁,文姨娘卻笑盈盈地和徐令宜打招呼:“聽說侯爺一早就回來了?”
徐令宜“嗯”了一聲,端了茶盅啜一口茶,態度不冷不熱的。
文姨娘不以為意,笑著和十一娘拉家常:“下午想到您這裡坐坐,誰知道您卻去了太夫人那裡。
聽說打了牌,沒佔到上風。
要不,我們幾姐妹先在一起先練練?這打牌,也就是個熟能生巧的事。
打得多了,自然就有精進了。
也不知道明天下午姐姐有空沒空?我那裡有副老竹麻將,十分順手,到時候拿來姐姐看看。
要是覺得好,就留下……”
十一娘笑著聽她說。
那秦姨娘則笑眯眯的望著文姨娘,喬蓮房卻是低頭垂手地立在一旁。
有小丫鬟來稟,說徐令寬來了。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這麽快就有了反應……
三位姨娘忙起身回避到了東間。
十一娘則起身叫丫鬟給徐令寬上茶點。
徐令寬客氣道:“嫂嫂不用忙,我跟四哥說句話就走。
”
十一娘笑著退到了東間。
文姨娘忙將十一娘迎到了大炕上,嘴裡還絮叨道:“……五爺怎麽這個時候來了?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又笑道,“不過,五爺向來豪爽,就是有什麽事,隻怕也不是自己的事。
多半是為了別人的事來求侯爺。
”
十一娘隻是笑著聽著。
沒想到喬蓮房突然道:“你怎麽這麽多的話!
”
文姨娘臉色微紅,眼底閃過一絲慍意。
秦姨娘忙笑道:“文姐姐是個熱心人。
喬妹妹相處久了就知道。
”又主動去接了文姨娘的話,“姐姐說的有道理。
五爺來,多半是為別人的事來求侯爺。
”然後問十一娘,“夫人,我聽文姐姐說,冬青姑娘過兩天要去您金魚巷的宅子安置幾房陪房,您這邊少了人手,我來幫著值夜吧!
”
這還是秦姨娘第一次和十一娘交流。
話說的好聽,語氣又很柔順。
隻是她不太習慣這種作派。
她笑道:“你是侯爺身邊的老人了,怎麽好讓你來值夜。
再說了,我身邊還有琥珀她們。
再不濟,還有陶媽媽。
”
秦姨娘忙道:“我在侯爺身邊再久,長幼尊卑也不可廢,我服侍夫人本是本份。
夫人有事,也隻管使喚就是。
”
她的表情很真誠。
如果不是真心,那就是個演戲的高手。
十一娘希望她是真心的。
秦姨娘是婢女出身,生死不由自己;文姨娘看似烈火烹油,可她也隻不過是家族用來攀龍附鳳的犧牲品罷了,一旦她本人的利益和文家的利益相衝突的時候,文家未必會顧她。
還有喬蓮房,落入元娘的圈套固然有她的不對,可沒有喬夫人的推波助瀾,她未必會落入到這樣的境地。
包括自己在內。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她未必會嫁到徐府來。
既然各有各的不得已,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所以,她希望秦姨娘是真心的,真心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越僭,不,就是小小的越僭也無所謂,水清則無魚,誰又沒一點點私心……隻是,不要越過她的底線。
她有她想要保護的人,她有她想要的生活。
那邊,徐令寬正和哥哥商量:“……我們想來想去,搬到落葉山山腳下的別院最好。
那裡安靜,景緻也好。
免得吵到兩家的老人家。
”
“那怎麽能行。
”徐令宜立刻反對,“那地方太偏了。
這樣,你們這兩天暫時在家裡住著,明天有大早朝,我到時候商量老侯爺,看看他老人家的意見。
至於家裡該回避的還是暫時回避回避,你們也不要亂走動了。
”
徐令寬應喏,起身告辭。
徐令宜送了弟弟出門,回來吩咐十一娘:“家裡不是有一斤血燕嗎?你明天一早給娘和五弟妹各送些去。
五弟妹懷了身孕,你是做嫂嫂的,多去她那裡走動走動才是。
”
十一娘喏喏應“是”,心裡卻道,你這樣打一巴掌給個棗的,隻怕這位丹陽縣主不會領情。
此刻,五夫人也正和她的乳娘石媽媽說著話:“……屬牛的全都回避了,不說別的,就娘屋裡,就有五、六個小丫鬟,難道還為這事臨時買幾個小丫鬟進來不成?就算買回來了,還得要媽媽們調教調教吧?一時半會也上不了手啊。
這本就是個興師動眾的事。
當年,她抓住鰣魚的事想收拾四房的,我可是一聲沒吭,給足了她面子,她卻有點不知道進退,以為我怕了她。
我如今這麽做,也隻是想讓三房瞧瞧罷了。
原準備過幾天跟太夫人說說,搬到慈源寺旁的放生胡同去——離慈源寺不近又不遠,我有個什麽事,濟寧大師也能趕過來看我。
可十一娘這樣逼著我搬,我心裡難免不痛快!
”
石媽媽小心翼翼地將五夫人的腿並放到貴妃榻上,笑道:“您想多了些。
侯爺可不是那樣的人!
”
五夫人聽了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小五卻是聽不得我在他面前哼哼。
”說著,臉就紅成了一片霞色。
“那也是五爺真心疼著您。
”想到老侯爺反覆叮囑她,不要和侯爺起了衝突。
石媽媽笑著將薄被搭在五夫人的身上,“您平時使使小性子不要緊。
可不能讓五爺和侯爺起了衝突。
何況侯爺這樣的人,就是老侯爺見了,也要禮讓三分。
有侯爺撐著,你大樹底下也好乘涼。
要知道,上陣父子兵,打架親兄弟。
這家裡要過得好,先要兄弟和諧,妯娌和氣……”
“知道了,知道了。
”五夫人嬌嗔道,“要不然,我怎麽就這樣不吭不響地讓小五去回了侯爺。
你這樣天天在我耳邊嘮叨,你說著不煩,我都聽著煩了。
”
石媽媽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做聲,望著五夫人的目光卻滿是慈愛。
五夫人就拉了石媽衣袖:“你說,三房的要是知道我搬出去,會不會氣得跳起來。
”
既然五夫人聽了她的勸,這個時候,自然要順著她說。
石媽媽立刻笑道:“那是自然。
說起來,您這一招讓她也吃了個悶虧。
要知道,外院的白大總管也是屬牛的,還有回事處的趙管事,也是屬牛的。
這兩人都是侯爺用慣的。
要是她借著您這件事給這兩人下絆子,到時候難免連累到您。
還是我們的縣主聰明,根本不理她那一套,大大方方地搬到放生胡同去。
再說了,那裡是您的陪嫁,裡裡外外都是我們自己的人。
您想什麽時候起就什麽時候起,想什麽時候睡就什麽時候睡。
五爺看了隻有歡喜沒有責怪的。
”
五夫人笑著點頭:“我讓她去折騰去。
不就是想分家嗎?她要是明明白白說了,娘還會攔著她不成?”
石媽媽隻是笑,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沒錢,分什麽家啊?
十一娘照著往日的習慣鋪了床,回頭卻看見徐令宜站在淨房門口望著她。
“侯爺要不要喝杯茶!
”十一娘笑著問徐令宜。
“不用。
”徐令宜大步走過來,“你的丫鬟呢?”
是看著她自己鋪床,所以有些困惑吧?
肯定不是琥珀她們不幫助,而是十一娘拒絕了。
對著陌生的徐令宜,做點事,免得胡思亂想,可以穩定情緒。
“不過是些小事!
”她笑著解釋,“隨手而已。
”
徐令宜點了點頭,脫鞋上了床:“早點睡吧,明天還有大早朝。
”
自從知道徐令宜要上早朝後,她就有了每天早上醜時起床的心裡準備。
吹燈上了床,徐令宜突然問她:“你身邊的丫鬟,是從小跟著你的吧?”
因為冬青和濱菊都比她大一些?
十一娘要抓住每一個他感興趣的話題:“小時候跟著父親在福建任上,回來的時候,乳娘舍不得離開家鄉。
琥珀、冬青、濱菊是我回餘杭以後母親賞的。
竺香是我姨娘賞的。
”
徐令宜沒有做聲。
十一娘就繼續道:“我姨娘以前是母親身邊的婢女。
我小時候,覺得她像仙女似的。
可惜這次我出嫁她沒能來。
”
徐令宜還是沒有動靜。
但她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睡著了吧!
十一娘就想到了五姨娘就是笑,眼中也有的鬱色。
她望著帳頂,輕聲地道:“……也不知道她在餘杭過得怎樣?”
大太太就要回去了。
自己如今嫁到了永平侯府,是永平侯的夫人了。
她看在諄哥的份上, 會給她幾份體面的吧!
“你要是想她,讓嶽父把她接到嶽母身邊服侍就是了!
”黑暗中,徐令宜低沉的聲音如晨鍾般幽遠的傳來,“用不著這樣總念叨著。
”
十一娘翻了個身,枕了手臂望著身邊的人。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四也很明亮。
透著羅帳映進來,可以看見徐令宜的輪廓。
他肩膀寬闊,身材結實修長。
記得和他站在一起,自己隻到他的肩膀。
“我是不是話很多?”她笑著問他。
十一娘等了好一會才聽到徐令宜的回答:“還好。
”
“相比侯爺而言,我的話的確多了些。
”十一娘忍俊不住,微微笑起來。
望著她愉悅的眉目,半明半暗的羅帳裡,徐令宜的眸子閃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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