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榮家房屋塌陷并不是終結，而是一個開端。

　　當天傍晚燒夜飯的時候，村子中間，村北頭，村南頭，陸陸續續有五六家屋子塌陷了。

　　不幸的是破了财，年節邊下家裡一團糟。

　　不幸中萬幸的是，并沒有出現性命安危，其中有一戶人家的堂屋塌陷的時候，全家老小剛好全去了竈房吃飯，躲過一劫。

　　破财的情況也分輕重，其中有一戶人家最重，因為他們家不僅睡覺的屋子塌陷了，後院的豬圈也塌了，壓死了一頭長到一百多斤的大肥豬外加一頭四五十斤的豬崽子。

　　楊華忠帶着救援的衆人趕到現場的時候，當家的男人蹲在雪地裡耷拉着腦袋抽悶煙，當家的女人披頭散發坐在夷為平地的豬圈堆邊上哭天搶地，恨不得随着那兩頭豬一并死了才好……

　　楊若晴和駱風棠兩口子也在救援的隊伍中，聽到邊上的人竊竊私語，原來這兩口子男的叫剛子，女的叫素芬。

　　剛子年紀跟駱風棠差不多大，素芬則跟楊若晴年歲相仿，是外村嫁過來的。

　　剛子的爹早就沒了，家裡一個瞎了眼的老娘，底下一口氣生了三個閨女才得了個小兒子。

　　家裡日子不好過，但這兩口子敢拼，田地裡的莊稼打理得比誰都勤快，年初的時候跟素芬娘家那借錢買了一隻豬崽子養到一百多斤。

　　秋天稻谷和棉花入倉後，剛子把借丈人家買豬崽子的錢還了，又添了一些買了第二頭豬崽子。

　　兩口子原本的打算是等再過個十來天就把大豬賣給孫家，換錢換肉過大年。

　　餘下的那頭豬崽子再仔仔細細的養着，留着明年。

　　可沒想到一場大雪，把兩口子的希望全給壓沒了。

　　“我的豬啊，我的心肝肉，這日子可咋過啊……”

　　素芬坐在地上哭得呼天搶地，二閨女和三閨女蹲在她身旁眼淚汪汪，大閨女背上馱着最小的弟弟站在一旁，望着破碎的家，崩潰的爹娘，這個年紀跟駱寶寶相仿的女孩子也是眼睛紅腫，戰戰兢兢。

　　隻有她背上才兩歲的小弟弟不懂家裡遭遇了什麼，抓着長姐的頭發在手指間纏繞，玩耍。

　　自從十多年前自己做了娘，楊若晴最看不得這樣的畫面。

　　她走到素芬跟前蹲下身，輕聲勸慰着。

　　而駱風棠則過去跟剛子說話。

　　剛子看到這麼多救援的都過來了，強忍悲痛站起身跟駱風棠和楊華忠他們說話，說了事發時的情況，以及對财産損失的預估，還有那些需要挖掘出來的東西大概放着的地點。

　　剛好小潔爹也在救援的隊伍中，小潔對剛子道：“那豬隻要沒有壓成爛西瓜，我還收！
”

　　剛子感激得差點就給小潔爹跪下去，被楊華忠攔住：“當務之急先把豬挖出來。
”

　　剛子點頭，幾人商量了一番後，确定了那豬大概會在的位置，于是先從豬圈這裡下鏟子。

　　豬圈不大，也簡陋，很快就清理掉上面的雪塊擡出了那頭大肥豬。

　　大肥豬腦袋上破了個口子在呼呼的淌血，嘴裡已經斷了氣。

　　這一年被剛子夫婦精心飼養，這豬被喂得皮白毛稀，膘肥體壯。

　　打從楊若晴跟前擡過去的時候，那對豬後腿一下子就入了她的眼。

　　端端跟兩把大吉他似的，用來做金華火腿真是再好不過了。

　　尋了個機會楊若晴湊到小潔爹跟前，先把這豬的兩條後腿給預定了，方才回來繼續參與救援工作。

　　天寒地凍，素芬先帶着三個閨女和小兒子，以及剛剛從廢墟中弄出來的一些家當，被褥，衣物啥的去了祠堂安置，剛子留在現場。

　　楊若晴護送他們娘幾個過來，路上，聽到二閨女拽着大閨女的手怯怯道：“大姐，我聽人說祠堂是死人住的地兒，夜裡鬧鬼，我怕……”

　　大閨女壓低聲道：“别怕，那都是唬你們小孩子的。
”

　　被楊若晴馱在背上的三閨女也奶聲奶氣道：“我、我、我看到有好多木牌牌在祠堂……”

　　大閨女道：“那是祖宗靈牌。
”

　　“靈牌是啥？
”二閨女又問。

　　“靈牌就是靈牌，上面刻着祖宗的名字。
”大閨女對兩個妹妹很有耐心，幾乎是有問必答。

　　三閨女有些好奇：“靈牌裡住着祖宗嗎？
他們會不會半夜跑出來吓我們？
”

　　大閨女聲音有點急促，又有點無奈：“小孩子家家的别亂說話，快到了。
”

　　三閨女吓得縮了縮脖子，二閨女也不敢再問。

　　楊若晴把這姐妹仨的對話聽了個全，忍不住側首對後背的小女孩道：“不要怕，祖宗是會保佑你們的。
”

　　三閨女驚奇的睜大了眼，估計還有很多孩子氣的問題想問，但她跟楊若晴陌生，不敢多說話，于是腼腆的笑了笑繼續趴在她背上乖得像一隻小貓。

　　楊若晴親和的笑了笑，雙臂用力将三閨女的小身體往上托了托，好讓她更舒服。

　　轉過頭來的時候，剛好跟身旁素芬感激的目光撞到一塊兒。

　　“晴兒妹子，真是多虧你們了，這麼熱心幫我們全家，不然這天寒地凍的，我們真不曉得該咋整……”

　　楊若晴笑了笑：“大家都是鄉親鄰居，不必客氣。
”

　　素芬點點頭，看了眼楊若晴馱着的三閨女，又道：“方才都是些孩子氣的話，讓你見笑了。
”

　　楊若晴搖頭：“你這說的哪裡話，大家都是做娘的，我家閨女也時常說些孩子氣的話呢，可把人逗死了。
”

　　素芬道：“你家寶寶懂事。
”

　　楊若晴勾唇。

　　快要到祠堂門口的時候，二閨女突然驚喜的叫出聲，“祠堂裡好多人呀。
”

　　三閨女道：“我好像嗅到了菜粥和韭菜餅的香味兒。
”

　　大閨女約束兩個妹妹：“你們别光想着吃，咱先安頓最要緊。
”

　　楊若晴則對素芬道：“夜裡住在祠堂莫要怕，在你們之前，祠堂裡已經住了三家人了。
”

　　最早的一家是長榮家，後來又陸續來了兩家，算上剛子和素芬全家，已是第四家了。

　　還有另外幾家，因為受災情況不是很嚴重，所以就沒搬過來。

　　素芬再次沖楊若晴感激一笑：“嗯，我們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