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忠和駱鐵匠把隔壁屋的桌子擺開。

　　孫氏在邊上擺着筷子和酒盅勺子。

　　楊若晴把一盤盤菜，放在托盤上。

　　然後駱風棠一趟一趟的往隔壁屋端。

　　幹鍋肥腸，青菜肉丸子湯，香蔥爆炒香腸。

　　蔥花炒蛋，蒜末青菜，涼拌莴筍，酸辣土豆絲兒。

　　最後一道，是一碗紅燒黑魚段子。

　　年年有餘，年夜飯上，壓軸的菜呢。

　　八道菜，擺上桌，滿滿當當。

　　衆人照着年紀逐次落座。

　　駱風棠拍開酒壇子上的封泥，起身給衆人倒酒。

　　這是燒刀子，莊戶人家男人的最愛。

　　趕上過年，婦人孩子也都會抿兩口助助興。

　　到了楊若晴這邊時，楊若晴拿起自己的酒盅去接。

　　他卻遲疑了下。

　　“晴兒還是以茶代酒吧！
”他道。

　　竟越過了她，直接給她邊上的大安倒酒了。

　　她舉着空杯子愣在那。

　　回味着他方才那眼神裡的關心。

　　她恍悟了。

　　自己這身上，事兒還沒幹淨呢。

　　确實沾不得酒。

　　桌上，駱鐵匠忍不住數落駱風棠。

　　“這大過年的，大家都樂呵樂呵。
晴兒要喝酒，你咋不給人倒呢？
”

　　駱風棠笑了下，看了眼桌上的人，“這酒太列了，不适合女孩子家喝，等下回我買些米酒來。
”

　　駱鐵匠還是在那瞪着眼，楊華忠笑着打圓場。

　　“棠伢子說的對，我也不贊同晴兒喝。
來，駱大哥，今個過年，咱倆先走一個！
”

　　楊華忠舉起了酒盅。

　　駱鐵匠總算是把視線從駱風棠身上收了回來。

　　跟楊華忠那對飲了起來。

　　這邊，楊若晴暗籲了一口氣。

　　隔着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偷瞄二兩駱風棠一眼。

　　發現他也正對着她這邊微笑着。

　　她抿了抿嘴。

　　她成人這件事，都還沒來得及跟娘親那說呢。

　　此刻，她的秘密，隻有他知道。

　　守口如瓶，卻又處處這樣悉心關照。

　　兩人會心一笑。

　　這些小舉動，都沒逃過孫氏的眼。

　　婦人眼底盡是欣慰之色。

　　這兩孩子，越看越登對，這門親事，好啊！

　　“駱大伯，你和我爹莫要空腹喝酒啊！
”

　　楊若晴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嘗嘗上回灌的香腸，看味道好不！
”她招呼着。

　　衆人紛紛拿起筷子，挑選自己相中的菜吃。

　　贊歎聲，不絕于耳。

　　楊若晴留意了下，大安小安這倆小子。

　　那筷子專門往那香腸裡捅，其他菜都不碰了。

　　“不能挑食，青菜和雞蛋也得吃一些。
”

　　楊若晴微笑着說道，給兩個弟弟碗裡夾了蔬菜和雞蛋。

　　煎熬了好多日的衆人，直到此時，才總算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吃了一頓團圓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

　　屋外傳來腳步聲。

　　楊華洲，楊永進還有楊永青都過來了。

　　“給三叔拜年啦！
”

　　楊永進進門就歡快的喊着。

　　楊永青的一雙眼睛，自打進了屋子就往桌子這瞅。

　　桌邊衆人紛紛站起身來歡迎。

　　駱風棠去到那邊給他們三個倒茶。

　　楊若晴則拿了三雙幹淨的筷子，塞到他們三個手裡。

　　“來，嘗嘗我家的香腸！
”

　　用豬腸子和五花肉灌制的香腸，莫說長坪村，邊是整個清水鎮，望海縣城，都是第一家！

　　就跟那豆腐似的。

　　三人看到香腸，眼睛都亮了。

　　也不拘泥，直接就過來夾着吃。

　　“味道咋樣？
”

　　楊若晴笑着問。

　　楊華洲豎起大拇指。

　　楊永進連連點頭。

　　楊永青則是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太好吃了，我舌頭都要咬下來了……”

　　屋裡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三叔，二哥，永青，喝茶！
”

　　駱風棠把茶端給了他們，坐下來接着吃飯。

　　楊華忠問楊華洲和楊永進：“要不坐下來喝幾盅？
”

　　楊華洲搖頭：“方才跟爹他們喝了好幾盅了，不能再喝了。
”

　　楊華忠道：“那明日都過來吃晌午飯，咱兄弟叔侄再好好喝幾盅！
”

　　“沒問題！
”

　　孫氏問楊華洲：“素雲呢？
咋沒過來耍？
”

　　楊華洲道：“在那收拾碗筷，收拾妥當了就過來跟三嫂說話。
”

　　“好，好。
”

　　看到楊永青過來，大安小安也吃得差不多了。

　　倆小子惦記着放炮仗的事兒，碗筷一推，跟着楊永青就跑去了外面院子裡。

　　不大一會兒，就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

　　收拾完了碗筷。

　　隔壁屋裡，桌子擺開了，駱鐵匠，楊華忠，楊華洲他們圍坐在一塊兒喝茶聊天。

　　長庚和大牛聽說楊華忠回來的事兒，也過來湊熱鬧。

　　孫氏在一旁忙給他們倒茶，續水。

　　看着屋裡着其樂融融的場面。

　　再回想着前幾日颠沛流離，心無所依的惶然。

　　楊若晴百感交集。

　　在這回的風波之前。

　　她一直以為，隻要自己努力的掙錢。

　　就一定能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倉裡有糧，兜裡有錢，就不會慌。

　　可是——

　　風波一來，錢啊糧啊啥的，一卷而空。

　　還差點把老爹給搭了進去。

　　想到這些，她就後怕。

　　這回的事兒，她想了很多很多。

　　也弄明白了一個道理。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想要讓家人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就要不停的往上爬，圖謀更深遠的發展。

　　她有信心把生意越做越大。

　　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家大業大，若是家族中沒有出現可以庇護的人物。

　　再大的家業，也不過是那些權勢人物眼中，養肥待宰的羔羊而已。

　　權勢！

　　她是最迫切需要的東西。

　　是背靠的大樹，是庇護的大傘。

　　開春就送大安去念書，将來謀取功名，庇佑家中。

　　契機到了，貴人出現，就得攀附上去！

　　“姐，姐夫帶我們放炮仗呢，你快來看呀！
”

　　大安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她出了屋子。

　　院子裡，駱風棠果真帶着小安他們放炮仗。

　　她站在屋檐下微笑着看着。

　　小安跟駱風棠很是親近，他每回一來。

　　都會給小安帶不同的驚喜。

　　彈弓，鳥蛋，炮仗……

　　小安也很喜歡粘着駱風棠。

　　此刻，看着他把小安抱在懷裡，一手還捂着小安耳朵的畫面。

　　她忍不住幻想着……

　　若幹年後，她和他擁有自己的屋子。

　　孩子們在庭院裡追逐着玩耍。

　　那該是何等溫馨的畫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