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做平時，被譚氏這樣嫌棄的攆，劉氏就算心裡不樂意，身體也會條件反射的往門口退。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劉氏身披戰甲而來，雄赳赳氣昂昂，勢不可擋，勢如破竹。

　　“你的地兒？
哈，這是咱老楊家的地兒，不是老太太你一個人的地兒！
”

　　劉氏不進反退，雙手叉腰仰起脖子開啟了對噴模式。

　　“我是老四明媒正娶回來的，我就是這家的一份子，這屋兒我想進就進，想踩就踩，誰都管不着！
”

　　譚氏幹瞪着劉氏，就跟不認識劉氏似的。

　　楊華梅也是一臉錯愕。

　　“老四家的，你吃錯藥了？
”片刻後，譚氏一臉狐疑的問。

　　劉氏冷笑着，“是啊老太太，我是吃錯藥了，我的眼睛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我的耳朵也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我跑去跟三嫂五弟妹還有晴兒她們說我的症狀，她們都說我這個病大夫都沒得救，得讓老太太你來給瞧瞧，這不，我專門來找你治病呢！
”

　　譚氏花白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臉上的嫌棄越發的濃重，“真是有病，滿嘴瘋言瘋語……”

　　“娘别急着罵我，你還沒聽我說我的病症呢！
”劉氏獰笑着，踢踏着腳上的髒鞋子來到桌邊。

　　看到桌上的豬耳朵拌花生米，她上來就抓了一把塞到嘴裡嚼吧起來。

　　譚氏氣得拿起筷子去劉氏的手，被劉氏躲開。

　　劉氏說：“我有病，我得吃點東西補補。
”

　　“我的眼睛不小心看到梅兒把一隻金镯子塞給大白。
”

　　“我的耳朵也不小心聽到梅兒在那叮囑大白，叫他啥人都不要說……”

　　譚氏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突然用力拍了下桌子，喝斷劉氏：“你扯淡個啥？
那金镯子我沒給梅兒，你别胡說八道來套我的話！
”

　　劉氏也硬起腰杆說：“我都親眼瞅見啦娘還要抵賴？
蘭丫頭送的金镯子，我看得一清二楚！
”

　　“娘說沒給，那娘敢不敢把匣子拿出來？
”

　　譚氏的面皮微微漲紅，虛張聲勢的一搏竟然被劉氏擊了個粉碎。

　　劉氏得理不饒人，接着嚷嚷起來：“時至今日我們總算明白了老王家為啥又是蓋宅子又是這又是那了，搞了半天财大氣粗的都是用着咱老楊家的錢啊！
”

　　“那金镯子又到了大白的手裡，大白是啥樣的人，咱都清楚，娘你可真是心大呀，閨女外孫都是人，兒子孫子都是畜生，你這心咋這麼偏？
你叫人寒心哪你！
”

　　譚氏生平第一次被劉氏指着鼻子罵，竟然罵得無話還嘴。

　　“砰！
”

　　楊華梅手裡原本捧着一碗茶，正準備給譚氏續水呢，陡然聽到劉氏這番話，手一抖，茶碗掉到地上。

　　譚氏最喜歡的那隻白底青花的瓷碗就甩成碎片了。

　　“娘，我……我回頭賠隻一模一樣的給您！
”

　　楊華梅咬着唇，撂下這話趕緊蹲下身小心翼翼收拾着地上的碗塊碎片。

　　譚氏黑漆漆的眼睛卻緊緊盯着楊華梅那蒼白的臉。

　　楊華梅感覺到頭頂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覺，就好像被一座山給壓在心口上似的，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撿到手裡的碗片又滑落到地上，伴随着眼淚一塊兒掉到地上。

　　先前還呱唧呱唧的劉氏，這當口也識趣的暫閉了嘴。

　　她目光閃爍着，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這母女倆，同時，那手悄悄伸向了桌上，将那盤子豬耳朵拌花生米拽到自己面前。

　　看戲，空看就沒意思了，嘴巴裡得嚼吧點啥才過瘾是吧？

　　終于，譚氏還是顫抖着出了聲。

　　“梅兒，你四嫂說的，可是真的？
”

　　“我給你的金镯子，你除了拿出一隻來蓋宅子，餘下的那隻到底還是貼補給了大白？
”

　　楊華梅垂着頭不吭聲。

　　但這也就代表默認了，默認劉氏呱唧呱唧說的那一堆都是真的。

　　譚氏突然撫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娘，你咋啦？
是不是心口不舒服啊？
”

　　楊華梅意識到什麼，趕緊擡起頭問。

　　譚氏繃着臉撫着心口，不搭理楊華梅。

　　楊華梅趕緊起身，伸出手來想幫譚氏輕撫幾下，卻被譚氏狠狠推開。

　　楊華梅沒提防，而譚氏用力極大，楊華梅直接被推得跌坐在地。

　　手甚至還撐到了地上的碎碗片上，頓時就見了紅。

　　楊華梅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到自己的手，疼到眼淚大顆掉下來。

　　她委屈巴巴的望向譚氏。

　　換做别的時候，譚氏早就慌了神，肯定把她摟在懷裡心肝肉的叫喚，恨不得流血的是自個。

　　然而這會子，譚氏目光冷漠到了冰點，裡面還充斥着濃濃的失望和厭倦。

　　“你自作自受！
”她沉聲說。

　　這句話如同暴擊，直接抽幹了楊華梅臉上最後一絲血色。

　　邊上，劉氏看到楊華梅那隻滴滴答答流血的手，也是吓得眼皮子狠狠跳了幾下。

　　但譚氏給予的反應，卻又讓劉氏心中暗爽。

　　她跟着哼了聲，并沒有說落井下石的話，而是接着吃她的豬耳朵，大度的把這個‘舞台’留給譚氏。

　　因為來之前楊若晴跟她那兒溝通過了，這事兒她們都不要鬧，隻負責将話給譚氏帶到。

　　讓譚氏自己去面對，去處理，去解決。

　　片刻後，譚氏又出了聲：“那金镯子，我是瞞着你哥哥嫂嫂們貼補給你的。
”

　　“我的心思，你不明白嗎？
”

　　“我是心疼你年紀輕輕守了寡，怕你兩個兒子靠不住，将來你無依無靠沒人管死活可咋整？
”

　　“兩隻金镯子是給你傍身的，你當初拿出一隻蓋宅子的時候，我就有些不高興。
”

　　“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把另一隻镯子也給了大白……”

　　“娘，不僅那隻镯子，還有二十兩銀子呢。
”劉氏扮演了一個合格的‘提詞器’。

　　譚氏的目光更沉了。

　　“梅兒啊梅兒，你就差沒把自個掏心挖肺，割肉榨髓去填補大白了！
”

　　“你這樣做，值嗎？
”

　　譚氏說不下去了，失望，太失望了。

　　簡直是絕望，絕望到麻木。

　　譚氏此時此刻隻想擡手給自己兩耳光，為了那對金镯子。

　　那可是大孫女蘭丫頭捎回來的壽禮啊，可憐的蘭丫頭，背井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