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了很久很久。

　　最終取出龜甲殘片，放入江甯懷中。

　　一聲歎息，轉身離去。

　　他是龍王禦下妖奴，是龍族麾下八大妖族焚天妖族的妖主。

　　他已經跟龍女分别了兩年，他必須要去追尋龍女，保護長公主，如今世間唯一的真龍。

　　他不想放棄，但是已經從江甯身上看不到希望了。

　　隻是在他離去之時，在他身影即将消失之際。

　　枯坐在牆角的江甯，忽然轉頭朝着他的背影看去。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江甯再度回過頭來，怔怔無神的望着眼前。

　　有枯葉自遠方飄來，落在江甯的肩頭。

　　他無神無識，仍舊望着眼前的虛無。

　　神海與氣府當中的混亂沌雜愈發嚴重。

　　他好像成為了一具枯坐在這裡的屍體，一幅空洞的軀殼。

　　更多的枯葉落在身上，頭頂上，直到将他整個人都快要掩埋。

　　有好心的路人為他撥散掉身上的枯枝落葉，為他蓋上一席毛毯。

　　一歲一枯榮，又是一年的冬天。

　　有雪花落下，将他堆成一個雪人。

　　又有好心的路人，為他清掃身上雪，重新為他覆上一層取暖的毛毯。

　　人行人至，人來人往，所有的路人都已經習慣了江甯的存在。

　　有人猜他是流浪的乞丐，浪迹此地，不願離去。

　　有人猜他是家破人亡的鳏夫，失了神智，枯坐求死。

　　也有人說，他是某個修士丢棄在這裡的傀儡，身軀已廢，孤待腐朽。

　　路過之人，無不歎息一聲：“可憐！
”

　　一轉眼，距離焚海老魔離去已有一年。

　　再度有枯葉飄落。

　　路過的行人為他撣去頭頂的落葉，朝着他搖搖頭。

　　大部分的人，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路過之時，已經不會再好奇的朝他看一眼。

　　他像是成為了這裡的一尊人形雕塑，一個獨特的别緻景觀。

　　這一年，一個老婦走到江甯跟前。

　　給江甯披上一層棉襖，苦口婆心勸說他重振心志。

　　無論過往發生過多麼悲痛的事情，總也已經過去了。

　　人活着，就得向前看！

　　江甯無動于衷，無神空洞。

　　老婦長歎一聲，如同從前一樣，給江甯留下幾個月餅。

　　中秋佳節，團圓之夜。

　　望着老婦歎息着離開，江甯身旁，一道魂影望着江甯搖了搖頭。

　　“小主啊，老夫早年就說過你，我季家，哪裡是你能抵抗？
”

　　“老夫本以為，跟了你，能改一改我自身命途，誰承想，你終究還是敗在了天命之下！
”

　　“天，被吾父掌控，老夫果然，還是得回去季家，繼續為吾父效命！
”

　　說着話，季十九伸手拍拍江甯的肩膀。

　　他已經等了六年。

　　他曾決心舍棄掉往日季十九的身份。

　　而跟随江甯，看看這個小子能夠打出怎樣的一片天地。

　　他并非是季天親子，更非季家親族，對于季氏的忠心，也僅限于季天的威嚴。

　　可沒想到，江甯剛剛踏上真正的神土，便遭遇了如此一樁劫難。

　　而且，看樣子他渡不過這失心一劫了！

　　“老夫走了！
”

　　季十九回頭看看江甯，見江甯仍舊無神望着眼前虛空。

　　不由得搖頭一歎，如同那老婦一般，歎息着，在中秋之夜，選擇了離開江甯。

　　江甯枯坐，夜風蕭瑟，又是一年的冬天來臨。

　　今年已無人再給他蓋一層毛毯，身上原本的毯子，也在寒風吹拂下滑落下來。

　　第七年，落葉成堆，江甯完全被覆蓋在落葉之下。

　　行人來去匆匆，隻當此地空無一物。

　　這一年的中秋，有黑色大水牛溜達着進城。

　　在無數人驚訝目光中，幫江甯頂開了覆體枯葉。

　　不少人發現，這個枯坐于此的白發男子，居然還坐在這裡沒有走！

　　黑色水牛繞着江甯盤桓幾圈。

　　甚至以腦袋往江甯肩膀頂了頂，似乎想要喚醒江甯。

　　“唉！
”最終，黑牛歎息一聲，直接踏天而行。

　　在無數人目光當中，飛天而走。

　　不知多少城民大驚失色，跪在地上恭送牛神。

　　這下子，連城主都被驚動過來，在江甯面前擺上香爐燭台。

　　跪拜神像般請求江甯保佑這座小城風調雨順！

　　然而江甯，仍舊無神，依然空洞。

　　黑夜中的域外星河之上，有神土修士夜觀天象，發現星空中有黑色牛影。

　　與一尊頂着一座黑色魔塔的魔影，鏖戰數百回合。

　　據說最後，那魔影騎牛而走，夜空中還傳來魔影的冷哼笑聲。

　　說什麼，今年過年不收禮，收禮隻收黑牛肉！

　　“我收尼瑪！
”無人能見的域外星空，大黑牛整頭牛躍起，兩隻前蹄向天。

　　險些将身上的魔影老頭摔下牛背！

　　好在魔影老者及時抓住牛角，伸手朝他牛頭上拍了幾下。

　　“你急個什麼？
你是牛，又不是驢，哪來的倔驢性子？
”

　　“早知會對這小子造成這麼大的打擊，我也不想這麼做啊！
”

　　魔影老者回頭望向神土東域那座小城。

　　看到無數城民還在江甯身前跪拜，祈求天神賜福，忍不住發出笑聲。

　　“也罷，十萬年前季奴叛主成功，天下封仙，那種封出來的僞仙算個什麼？
”

　　“如今老夫愛徒受萬民叩拜，這種被百姓所尊之神，才是真正的神！
”

　　魔影哈哈大笑着，擡手間散出一道魔光。

　　魔光墜入那座小城，一夜之間。

　　有跪在江甯面前求子之夫婦，當夜有喜。

　　有跪求金榜題名之儒生，夜捧書卷靈光乍現，立地成為一域才子！

　　更有祈求延壽之法的老人，剛剛從江甯面前起身，便頓覺通體舒泰，頑疾盡除！

　　一時間，江神之名傳遍宇内。

　　不知從哪裡傳言出，這尊枯坐牆角，有求必應，有願必靈的神尊，姓江！

　　于是，此方域内，無人再拜什麼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名頭再大，不靈有什麼用？

　　看看我們江神，隻要去拜，說出願望，立地靈驗！

　　短短數日，一座神廟立地而起。

　　江甯身周出現無數牌位。

　　什麼财神壽神姻緣月老，什麼官神考神文武星君。

　　江甯幾成全能之神，每日香火無數，跪拜祈願之人能排到城外。

　　然而這一切，江甯并不知道。

　　他隻是坐在那裡，無神的望着眼前。

　　可在祈願的百姓眼裡，他的空洞目光，卻好似真正的神在憐憫的望着世間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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