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強脫了身上的舊棉襖，換上新衣，老太太在徐知強身上這裡拍拍那裡摸摸：“挺好，合身。
”

　　“蘭秀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這樣式也做的好。
”

　　徐知強身上暖融融的，心裡更暖，還是親媽好。

　　老太太道：“行了，脫下來。
”

　　徐知強正感動呢，“媽，這還脫下來幹啥，就這麽穿著唄，挺暖和的。
”

　　老太太瞪他：“明兒才過年，新衣留著過年穿。
”

　　“脫下來！
”

　　徐知強此時看老太太怎麽看怎麽順眼，就連他媽瞪眼，他也覺得是深厚的母愛。

　　他脫下新衣換上舊棉襖，忽然看到屋裡四方桌上一個大火腿。

　　徐知強湊過去，上面還貼著商標“金華火腿”。

　　“媽，這哪來的？
”

　　老太太趕緊顯擺，“茜茜給我和你爸買的年貨，在京城華僑商店買的，花了好幾十塊呢！
”

　　徐知強嘖嘖嘖，“這麽貴？
”

　　“蘇茜他們家可真舍得給她錢！
”

　　老太太哼一聲，“你知道什麽，都是茜茜自己掙的錢。
”

　　徐知強驚訝的道：“她上哪掙錢？
我看她乾農活也不怎麽利索。
”

　　老太太揮揮手，“你知道個啥。
”

　　“茜茜有本事著呢。
”

　　“算了，這事不適合跟你說。
”

　　徐知強還在看火腿，“媽，咱們明天吃這個吧。
”

　　老太太道：“行，吃就吃，這好東西送人我也舍不得。
”

　　晚上蘇茜他們吃飯的時候，也沒看到於雪出來做飯。

　　蘇茜隻覺得於雪自作自受，但凡她對徐知強好點，現在徐知強肯定飯都給她做好了。

　　吃著飯，蘇茜想起還沒買年貨，“咱們今天去縣城吧，得買點年貨。
”

　　她扳著指頭，“得買隻雞，還得買條魚，過年必須得吃魚，叫年年有餘。
”

　　趙婷婷在旁邊道：“咱們不是有雞，還買啥？
”

　　蘇茜搖頭，“不行，大毛它們得留著下蛋，另外買一隻老母雞。
”

　　趙婷婷又道：“咱們北方過年得吃餃子，要不咱們買點麵粉包餃子？
”

　　朱志成和喬木都點頭。

　　蘇茜道：“哪有肉？
這過年隻怕黑市裡肉票都買不到了。
”

　　趙婷婷嘻嘻一笑，“明天隊裡會分肉，人人有份。
”

　　蘇茜眼睛一亮，“真的，那行，那咱們就包餃子。
”

　　“不過雞和魚也得買，對了還要買鞭炮，咱們熱熱鬧鬧過個年。
”

　　吃了早飯，幾人趕緊收拾好去公路旁邊搭車。

　　沒多久，便來了一輛公共汽車，車子停下，車門打開，蘇茜看著車上滿滿的人目瞪口呆。

　　趙婷婷一個箭步往車上跨，順手將蘇茜也拉了上去，喬木和朱志成兩人跟著擠進來。

　　四個人站在車門邊，擠得前胸貼後背。

　　走了沒多遠，車子又停了下來，蘇茜趕緊喊：“師傅，您別停車了，這車裡真的裝不下了。
”

　　司機往後看了看，啥也看不到，走道裡都是人將視線都擋住了。

　　司機還是將車門打開了，又上來一男一女。
車廂裡幾乎沒有了空隙。

　　車子繼續往前走。

　　好容易車子到了縣城，幾人從車上下來，才出車站就感受到了過年的氣氛。

　　街上擺攤的多了許多，這時候也沒人查沒人管了。

　　幾個人四處逛，總算是買齊了要買的東西。

　　蘇茜還買了一瓶白葡萄酒打算過年喝。

　　走了一段，看到街上有寫對聯的，蘇茜對趙婷婷道：“咱們買一對貼在門上，這才有過年的氣氛。
”

　　寫對聯的是個老頭，老頭拿一支粗粗的毛筆，蘸了墨水，筆走龍蛇，一會兒就些了一副。

　　幾人擠過去，蘇茜道：“老人家，我們要一副春聯。
”

　　老頭提筆在紅紙上寫，“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

　　橫批“萬象更新”。

　　剛剛寫好的對聯墨汁還沒乾，蘇茜給了兩毛錢，拿起桌上的扇子扇了會兒，等對聯幹了，小心的卷起來。

　　剛要走，蘇茜看到那張大桌子上面還有裁好的藍色的紙，“呀，早沒看到還有這個顏色？
這個顏色也挺好看的。
”

　　趙婷婷趕緊拉著蘇茜離開，走了幾步才小聲道：“那種對聯是家裡有人不在了才貼的。
”

　　“誰家一年裡死了人，門口就不能貼紅色對聯，要貼這個藍色的。
”

　　蘇茜吐吐舌頭，她還真不知道這個習俗。

　　他們那會兒過年都不怎麽貼對聯了，麻煩，頂多往門上貼個福字。

　　買好了東西，蘇茜很有經驗的道：“咱們去車站坐車，半路搭車咱們根本就上不去。
”

　　到了車站買票，幾個人機靈得很，提著東西最先上車。

　　車子從車站出去的時候，還隻是滿座，慢慢的車上人越來越多。

　　很快車廂裡又擠得水洩不通。

　　好容易到了羊角生產隊，幾人又費力的從車上擠下來。

　　回到集體戶，將魚養在桶子裡，老母雞放在雞圈裡，白面鞭炮這些提到了朱志成他們屋裡。

　　年貨買好了，第二天又去分肉。

　　生產隊養了十幾頭豬，每年要上交十頭，剩下的幾隻豬就等到過年前幾天殺，殺了全村分肉，大夥過年才有肉吃。

　　到了打谷場，蘇茜感覺整個生產隊的人都在這裡了，打谷場上除了豬的慘叫，還有大媽們的笑聲，小孩們的哭聲，男人們吹牛逼的聲音。

　　隻一會兒，蘇茜就感覺到耳朵都快不行了。

　　再一看，地上血水橫流，整個打谷場還彌漫著一股腥臊之氣，蘇茜沒辦法忍受了，“你們幫我領肉，我回去了。
”

　　她剛要走，就看到楊老三也擠在人群裡，應該也是來領肉的。

　　楊老三的一隻眼，眼球摘除了，眼眶空蕩蕩的，他穿著一件破舊的棉襖，兩隻手縮在袖子裡，弓著背垂著頭，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活躍勁兒。

　　往常這種場合，楊老三四處竄，不是摸這個的屁股就是吃那個的豆腐，如今整個人徹底蔫了。

　　喬木也看到了楊老三，他眸光漫不經心的掠過，然後走到蘇茜身邊，“我送你回去。
”

　　蘇茜笑了，“這麽幾步路，有什麽好送的。
”

　　喬木沒說話，隻默默的走在蘇茜旁邊，他剛才在人群裡看到了楊老大，楊老大那眼神陰惻惻的，得防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