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這念頭剛起。

　　黃宗衡趕緊把它壓下去。

　　實在是楊辰說的太誇張了，完全打破了黃宗衡的認知，超出了他心裡承受的極限。

　　片刻的沉默後。

　　黃宗衡嘴裡發苦，沉聲說道。

　　“陛下……恕臣無能，實在沒辦法在如此短的時間，完成這等數量。
”

　　楊辰微微一笑。

　　“完不成？
”

　　“怎麼完不成？
”

　　“你要是完不成，那你這禮部尚書就别幹了。
”

　　啥？

　　黃宗衡欲哭無淚。

　　這禮部尚書之位，他屁股還沒做熱呢，這就要沒了？

　　楊辰看着黃宗衡那生無可戀的樣子，心下好笑，開口調侃道。

　　“黃愛卿，怎麼樣？
”

　　“現在體會到伴君如伴虎，是什麼滋味了吧？
”

　　黃宗衡聞言，一個激靈，趕緊收斂表情，惶恐應道。

　　“臣不敢。
”

　　“是臣無能，怎敢埋怨陛下？
”

　　“臣自今日起，便召集人手，晝夜摘抄。
”

　　“半年之後，若是不能完成陛下之命，臣主動辭去禮部尚書一職。
”

　　楊辰搖頭失笑。

　　“呵呵……黃宗衡啊黃宗衡。
”

　　“這真以為朕是昏君了不成。
”

　　“就靠着你們這雙手，累死你們，也不可能半年時間，摘抄出朕所需的書籍。
”

　　“朕要你做的不是摘抄，而是編撰監督，這畢竟涉及到日後讀書之人，這書籍的内容，可不能兒戲。
”

　　黃宗衡聞言，更懵圈了。

　　他負責編撰監督？

　　那誰負責摘抄？

　　陛下明明知道完不成，那為什麼給我定下這半年時限。

　　是試探我嗎？

　　楊辰見黃宗衡已經完全懵圈了，笑了笑說道。

　　“黃愛卿，跟朕去百業院一行。
”

　　黃宗衡聞言，愣愣應道。

　　“諾。
”

　　……

　　百業院。

　　楊辰帶着黃宗衡來到一處院落中。

　　這院落極其寬廣。

　　與其說這是院落，倒不如說是小型廣場。

　　在這裡，正有大批大批的紙張被制作出來，正在陽光下晾曬着。

　　走過那一排排的晾紙架子，黃宗衡内心震撼。

　　他知道百業院的存在，但是卻從未進來過。

　　如今親眼所見，管中窺豹，讓他對百業院，有了一定的認知。

　　而到了屋中。

　　映入黃宗衡眼簾的，是一屋子的木頭格子。

　　而在每一個木頭格子上，是黑黢黢的一個個小方塊。

　　沒等黃宗衡看清是怎麼回事。

　　楊辰開口說道。

　　“展示！
”

　　一聲令下。

　　屋中一名工匠，先是在那格子上，先刷水後刷墨，而後将一張空白紙張，放在了那木格子上方。

　　随即在紙面上，細心的拖擦。

　　片刻之後。

　　那工匠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問題後，便将那張紙揭下，呈給了楊辰。

　　“黃愛卿，你看看吧。
”

　　楊辰将那紙張遞給了黃宗衡。

　　接過紙張的黃宗衡，定睛一看，驚呼出聲。

　　“這是…詩經中的一篇文章！
”

　　“這，這，這就這麼一下子，這就抄寫出來了？
”

　　他随即擡頭，快步走到那格子前。

　　看着那一個個黑黢黢的小方塊，黃宗衡眼睛一亮。

　　隻見那小方塊上，刻着凸起的文字。

　　一個方塊一個字。

　　他頭腦靈光，刹那間，便想通關鍵。

　　“陛下……這刻字的方塊，它，它是可以動的？
”黃宗衡扭頭看向楊辰。

　　楊辰笑着點頭。

　　“不錯。
”

　　“它可以随意排列，任何想要的文章。
”

　　“是的。
”

　　得到楊辰肯定的回答。

　　黃宗衡看着那一個個黑黢黢的小方塊，手掌微微顫抖，不知不覺間，眼眶突然溫熱，眸子濕潤。

　　他出身落魄小貴族，自幼他沒有條件讀紙質的書。

　　當年為了能讓他讀一本厚厚的紙質書籍，他娘親把祖傳的玉佩都給賣了。

　　而那也僅僅是讓他能借閱一個月而已。

　　後來，祖傳玉佩贖不回，他娘親也郁郁而終。

　　如果當年，這天下間有這等手段，那他豈會沒有紙質書籍可讀？

　　他娘親豈會去賣祖傳玉佩？

　　這一刻。

　　黃宗衡看着手中，那張剛印刷出一片文章的紙張，眸光顫動。

　　這些年他雖然靠着八面玲珑的能耐，一步步爬到京都為官。

　　但如果沒有楊辰，他還是那個被京都權貴看不起的小貴族。

　　無論他多有能力，無論他做的多好。

　　他依舊是京都貴族的底層。

　　即便他已經拼盡全力往上爬，做到了京兆府尹，但随便一個京都權貴子弟，即便身無半點官職，都敢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他記得那種眼神，就如同看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就算現在，他已經貴為禮部尚書，又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那些寒門望族，權貴門閥，雖然表面不敢與他交惡，但私底下依舊對他不屑一顧。

　　隻因他是一個小貴族出身！

　　觸景生情間。

　　黃宗衡突然發現，楊辰推行科舉，以及如今開設私塾、學院…這一系列舉措，有多了不起。

　　“噗通！
”

　　黃宗衡跪在楊辰腳下。

　　“砰砰砰！
”

　　一連三個響頭，黃宗衡把額頭都磕紅了。

　　楊辰看着突然間，情緒激動的黃宗衡，有些沒反應過來。

　　雖然這是這個世界上，剛出現的活字印刷。

　　但是也不至于激動成這樣吧？

　　“陛下，臣定将這科舉新政，推行下去！
”

　　“給天下讀書人一個機會！
”

　　“一個可以任人唯賢的機會！
”

　　“哪怕這個機會，阻力重重，哪怕這個機會，千難萬險。
”

　　“臣都義無反顧！
”

　　黃宗衡說着，以頭搶地，怅然涕下。

　　沃次奧……

　　這…黃宗衡這老小子，咋突然間，思想覺悟這麼高了？

　　這話是從一個古代貴族嘴裡說出來的？

　　一個活字印刷，就刺激成這樣了？

　　那要是朕再搞出點什麼來，這老小子豈不是要跟朕說，他要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了？

　　關鍵是。

　　這老小子把朕要說的詞，都說完了……

　　楊辰詫異的看着黃宗衡，僅僅片刻，便反應過來，神色如常。

　　“好！
”

　　“既然黃愛卿你又這等義無反顧之決心，那朕定全力支持你。
”

　　黃宗衡心情激蕩，縱聲高呼。

　　“陛下聖明！
”

　　……

　　當日。

　　黃宗衡如同被打了雞血一樣，整個人精神抖擻，幹勁十足，連夜召集禮部大臣，開始籌劃編撰書籍之事。

　　他的熱情之高漲，讓楊辰都有點咋舌。

　　不過這顯然是好事。

　　另一邊。

　　楊辰也沒閑着。

　　他回宮之後，便經由禦書房密道，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