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一路将她抱進了監察殿裡去。

　　這裡是比慶銘的焚天殿還要更寬敞的地方，但也比慶銘的焚天殿還要更冷清。

　　卓施然此刻，倒也沒有什麼心思去欣賞這個屬于監察司正的地盤，是個怎樣的景色。

　　她看着封炎戴着面具的側臉。

　　隻覺得……有點兒神奇。

　　人的焦急情緒，好像就算是戴着面具，都遮不住啊。

　　她被小心翼翼放在了監察殿寝殿的那張石床上。

　　躺上去之後，卓施然就是一個哆嗦，她這才發現，“這是什麼石頭……”

　　“寒玉石。
”封炎低聲說道，“能讓你好受一點。
”

　　“好冷。
”卓施然說道。

　　“手還疼嗎？
”封炎問道。

　　“好點了。
”卓施然答道，将自己的手擡起來看了一眼。

　　然後就發現這位小爵爺的眼神都不敢往她手上落。

　　而且，卓施然察覺到這位小爵爺似乎有了些許愠怒的情緒在眸中醞釀，好像是……生氣了？

　　卓施然喚道，“小爵……”

　　話還沒說完，就被封炎打斷了，“你真是瘋了，不要命了？
怎麼能這般胡來？
聖堂那樣的地方，也敢擅闖，還敢搶奪聖物，要不是你及時收手！
你的手就沒了！
”

　　卓施然聽得出他憤怒聲音裡更多的是擔憂和……

　　“心疼就說自己心疼，擔心就說自己擔心。
小爵爺說話做事這麼不誠懇的嗎？
”卓施然的聲音平靜。

　　正因為她這份平靜，和她話語裡，将他的心思和情緒完全說透了。

　　封炎沉默了，他沉默了片刻，低聲問了句，“傻子，你就不疼嗎？
聖物焚身的痛，我都吃不住多久，你怎麼扛下來？
”

　　他聲音裡的憤怒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歎息和……已經掩飾不住的心疼。

　　卓施然說道，“還好，我也沒有拿很久，而且我畢竟也不是封家血脈，所以對我的傷害，不算太過嚴重。
”

　　卓施然也算是摸出來了些，“可能因為我不是封家族人，這個朱雀對我，沒那麼恨吧……”

　　封炎知道卓施然的意思。

　　朱雀之靈被封家鎮壓着，要說對封家血脈更有敵意的話，也不是說不過去。

　　卓施然說道，“我先前躲去了你院子裡的寒池，所以恢複了一些……”

　　卓施然說着，輕歎了一口氣，“浸寒池可真是疼啊……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忍下來的。
”

　　封炎頓了頓，低聲說道，“習慣了。
”

　　卓施然擡起手來，封炎看着她焦黑的手……

　　他唇角緊繃。

　　卓施然伸手輕輕捏着他的下巴，眸光裡似笑非笑，聲音很是清淺，說道，“我先前，和你父親說……”

　　卓施然的話還沒說完，封炎就倏然擡眸看向她，“你碰上封煜了？
”

　　卓施然嗯了一聲，“他很強啊。
雖然我赢了。
”

　　這話還真不是嘲弄，卓施然說得還是挺誠懇的，“但我想那是因為身在聖堂的緣故，他的力量應該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壓制。
不然的話，他火力全開，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

　　封炎沉默了片刻，似是不想回答，又像是在思考着措辭，組織着言語。

　　片刻後，才低聲說道，“他畢竟，是前一任朱雀聖力的容器，就算現在已經不是了，那段時間所獲益的力量，也已經足夠使他變成強者。
”

　　卓施然笑了笑，手指依舊捏着封炎的下巴，繼續道，“他是不是強者，是多強的強者，我不管。
我隻知道，我對他說了，你歸我了。
反正朱雀之心我帶不走，但封炎的心就歸我了，小爵爺可不要讓我在你父親面前沒有面子啊……”

　　封炎垂眸看着她片刻，目光變得有些無奈，“好。
”

　　他低聲說道，“聽你的，歸你了。
”

　　卓施然的手，沿着他的下巴往下滑，手指輕輕滑過他的喉結。

　　再往下，封炎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因為卓施然是用受傷的那隻手。

　　所以她的手指在他身上從下巴開始往下巡梭的每一秒的時間，每一毫厘的距離。

　　他都會擔心，她疼不疼！

　　終于，卓施然的手，落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口處。

　　手掌按在上面，都能夠清楚感覺到，腔子裡頭蓬勃跳動的動靜。

　　“真的歸我了？
”卓施然眉梢輕挑。

　　“嗯。
”封炎點頭，“都歸你，所以，你先好好養傷吧。
”

　　卓施然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然後問道，“既然說心歸我了，是不是該我說了算？
”

　　“好，你說了算。
”他好像對她說的話，半點意見都沒有，她說什麼，他就都順着話應了。

　　然後垂眸拿着一瓶玉露膏，好像不要錢一樣，給她的傷手塗上厚厚一層。

　　他垂眸塗藥的眼神太過專注，卓施然都有些挪不開眼睛。

　　片刻後，卓施然才說道，“既然我說了算，那麼……封炎，你回家去吧。
”

　　“……”封炎手裡塗藥的動作倏然停住。

　　他的嘴角繃成了僵硬的一條線，“回家去？
”

　　“嗯。
”卓施然點了點頭，“你回家去吧。
”

　　“我在從封府出來的途中，就仔細想過了。
”卓施然說道，“那個朱雀之心，如果沒能弄出來的話，你會一直受到折磨的。
”

　　卓施然說着，擡眸看向了他，“對嗎？
”

　　封炎沒有說話。

　　卓施然說道，“可是如果弄出來的話，那個朱雀之心，好像一瞬間就開始枯萎，那樣的話，你也會死，對吧？
”

　　封炎依舊沉默着。

　　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了一句，“所以你的決定是，讓我回家去。
”

　　“嗯。
”卓施然點了點頭，“我親身感受過了，才知道那有多疼，你要是日日夜夜都受着這樣的折磨，說實話……”

　　卓施然看着他的眼睛，“封炎，我不忍心。
”

　　封炎原本因為她前一句才說要他的心，下一句就趕他回家而不開心着，此刻聽到她這話，又生不起氣來了。

　　封炎看着她，“那讓我回家了，然後呢。
”

　　卓施然想了想，說道，“然後，我總會想到辦法的，我覺得這肯定不至于是一個死結，其中肯定會有解決的辦法，我會想到辦法的。
”

　　卓施然說着，對他彎眸笑了。

　　這笑容太美，他就是心中不快，此刻看着這笑，心中也隻剩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