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夏至(五十四)
“你以為那是尋常人家裡,想見誰見誰麽?
”裴淵捏捏她的臉,淡淡道,“那是皇帝,就算親兒子見他,也須得遵從繁文縟節,他午後能見我,已是開恩。
”
晚雲怎舌,這家果然沒有幾個正常的。
“聽說皇後果然派人去尋你。
”裴淵看著晚雲,“今日可嚇著了?
”
“我豈有那樣沒用?
”晚雲嗔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這裡可是譙國公主府,方才宮中來人,說要帶我去見皇後。
公主二話不說就叫那些人回去,那般威風,真叫我長見識。
”
裴淵笑了笑。
他知道這位姑祖母有這個本事,所以昨日裴安跟他商議,說為了避免晚雲今日再被人帶走,讓她先待在譙國公主這裡,等風頭過來再說。
他立刻就同意了。
“公主可問了你昨日的事?
”他問道。
“當然問了。
”晚雲說著,抿抿唇,“公主還特地問起了五殿下,似乎對他很是不舍。
”
“並非不舍。
姑祖母是個心善之人,就算嘴上不客氣,對我們這些孫輩也仍有舐犢之情。
”裴淵道。
“傻人有傻福,五兄那樣的人,已經落的這副下場了,姑祖母菩薩心腸,自然不忍心再苛責他。
況且,她也知道五兄雖荒唐,卻並非真正的主使之人。
她替他說幾句話,亦是應當。
”
晚雲擡頭打量著裴淵,思索片刻,露出不讚同的神色;“阿兄這話說得未免輕松,他無辜,莫非阿兄聰慧就活該被人苛責?
”
“習慣了。
”裴淵卻道,“別人如何無所謂,有你心疼就不好了?
”
這話聽著頗是順耳,晚雲心中一暖,環上他脖子,在上面親了親。
裴淵微笑,也將她的腰環住。
溫熱的氣息,久違而柔軟,二人相依相偎,任憑窗外狂風呼嘯疾雨亂打。
忽然,一聲輕咳從屋外傳來。
二人一愣,隨即僵住。
仔細聽,似乎是公主翻了個身,沒多久,陷入寂靜。
晚雲一時紅了臉,不知怎的,竟有一種被人抓奸的錯覺。
她擡頭看裴淵,隻見他抿著唇,憋著一口笑,
她不由得剜了他一眼,推了推他的胸口,企圖掙開他,可他忽而手臂上用力將她摟住,又鋪天蓋地吻了下來。
這要說他沒有使壞的心思,晚雲決計不信,她惱得手上又捏又打,卻不敢出聲。
正當二人拉扯著,忽聽譙國公主的聲音傳來:“是誰在外頭?
”
晚雲張嘴一口咬在他的唇上,才把叫他捂著嘴,撒開了腰上的力道,哀怨地看著她。
沒臉沒皮的。
晚雲又好氣又好笑,趕緊答道:“公主,是阿兄回來了。
”
說罷,她迅速理了理衣裙和額發。
“哦,子靖來了。
”譙國公主已經從榻上起身,“讓他進來。
”
晚雲應下。
裴淵已經起身,作勢要往裡間走,晚雲一把將他拉住,瞪了他一眼。
他不明所以。
晚雲隨即伸手,仿佛要銷毀罪證一般,在他唇上胡亂摸了摸,又將他的衣領扯了扯,拉得端正。
而後,反手拉著他入裡間。
可走到中間的小花廳裡,裴淵卻不動了,任晚雲怎麽拉也不走。
他指指自己的嘴唇,低聲道:“疼。
”
這時,譙國公主的聲音又傳來:“九郎怎麽還不來?
”
“來了來了。
”晚雲趕緊道,於是捧著裴淵的臉,狠狠地親了一把。
裴淵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也低頭在她臉上吻了吻,這才往裡間而去,步履輕快。
“侄孫見過姑祖母。
”她行禮道。
譙國公主躺在床上,哼了哼,擡起手。
裴淵和晚雲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把她攙起身來。
晚雲擡眼,無意中瞥見公主床前那高大的屏風,愣了愣,忽而一陣汗顏。
這不知什麽什麽寶貝,從外頭看不甚清楚,從裡頭望去倒是通透得很,花庭裡的所有物什,盡收眼底。
晚雲登時紅了臉。
裴淵也看了一眼那屏風,悠然道:“姑祖母這屏風倒是別緻。
”
“外邦進貢的。
”譙國公主淡淡道:“自家臥房,遮掩那麽嚴實做什麽,我看這屏風甚好,若有賊人潛進來,能看得一清二楚,定然一抓一個準。
”
晚雲已然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譙國公主仿若未覺,跟著二人走出花廳,對裴淵道:“今日入宮,見著你父皇了?
”
“尚未。
”裴淵回道:“下午去見。
”
“有何打算?
”
“據實以告,五兄已經招供了。
”裴淵道。
譙國公主和晚雲聽罷,都不由得擡頭看他。
“晚雲方才才說五郎瘋症了,怎麽又能招供了?
”譙國夫人問。
裴淵扶著她坐下,道:“五兄如今的境界不同了,想瘋就瘋,想清醒就清醒。
我昨日不過給他些許刺激,他便清醒過來了。
”
“你對他用刑了?
”譙國公主緊張地問。
“卻不是。
”裴淵道,“五兄沒撐到那一步。
”
“什麽叫沒撐到那一步?
要是撐到了你就要對他用刑?
”譙國公主不由得惱道,“我在瓜州跟你說的話都白說了。
”
裴淵看她心急的模樣,不再繞彎子:“姑祖母的話,侄孫都記在心裡,自然不會拿五兄如何。
隻是我王府裡押著那個叫鄂倫的證人,他和五兄說了些話,五兄有些觸動,立刻就招供了。
”
“什麽話?
”
“他問五兄,皇後為何不讓五兄的孩兒活。
”
譙國公主聞言,目光定了定。
讓鄂倫與裴律見上一面,是裴淵一直以來的打算。
在裴淵啟程之前,鄂倫就已經被他手下的人秘密送到了京師的王府裡,嚴加看押。
也是從看押的人口中,裴淵得知了更多的事。
鄂倫曾生了一場病,高燒不退,說胡話的時候,他無意中透露珠兒在最後被追殺時何其絕望,曾讓他轉告遺言給裴律。
裴淵對這句遺言本來隻是好奇,卻沒想到那句遺言對裴律有如此大的觸動。
那時,鄂倫用蹩腳的中原話一字一頓地轉述珠兒的遺言,道:“殿下,皇後為何不讓我們的孩兒活?
”
裴律聽聞之後,臉色一變,悲憤交加。
“母後何止不讓我的孩兒活,更不讓我活!
”他突然失態地大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