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冬去(一百一十)
太子之所以敢率兵殺到裴淵面前來興師問罪,所倚仗的,除了太子的身份,便是身後的大軍。
兩關的位置,恰恰在他和大營之間,如今它們落入了裴淵手中,便是將他的退路阻斷了。
換而言之,他被裴淵包了個圓。
霎時間,太子明白了裴淵的路數,雙眸陰鶩地盯著他,面色卻已經隱隱發白:“你……”
“自宇文鄯叛逃,其黨羽三番四次置我等於死地,戍邊將士死傷慘重,此等人,縱千刀萬剮亦不足惜。
因而,弟曾下令,凡意圖取代守關官兵者,無涼州都督府符節或聖上諭令,皆以反叛論處。
”
“裴淵!
”太子終於破口大罵,“無恥豎子!
我乃儲君,我命即君命!
爾等犯上作亂,其罪當誅!
”
裴淵冷笑:“如此說來,兄長不肯認薑堰等人的叛變?
還是說,薑堰等人的叛變,原來是父皇的意思?
”
太子自然不敢認:“爾等亂臣賊子還不速速就擒!
”
裴淵不再理會他虛張聲勢,將樓月喚上前來,問道:“薑堰那一乾人等,可有同謀之人?
”
樓月拱手道:“稟殿下,薑堰等人已據實交代,其同謀者,乃太子府副將張衝。
”
“何人指使?
”
“是吳王殿下。
”
說罷,他將一張絹書呈上。
雖然隔得遠看不清,但太子明白,那八成是供狀。
裴淵平靜地看著太子:“想來,此事兄長定是毫不知情,被五兄等人利用,以緻興兵而來。
”
說罷,他不給太子任何回寰的餘地,喝道:“眾將聽令!
隨我鏟除張衝餘孽,護衛太子!
”
話音剛落,隻見飛矢如流星般穿透疾風,直撲太子周圍的近衛。
而後,騎卒衝殺而來。
樓月身披重甲,一馬當先,衝入敵方陣中。
東宮近衛們素日跟著太子在京城中養尊處優,所謂戰陣演練,不過都是架子好看的套路,何曾像今日這般真的真刀真槍上陣?
裴淵並不真要太子性命,先前一輪箭矢飛來,在離陣前數丈的地方落下,不曾傷到一人,卻已經讓這些東宮近衛大為恐懼,雖然不曾後退,卻一下亂了起來。
兩軍相交之後,樓月左衝右突,不多時就衝到了那張衝的面前,一刀揮下。
鮮血如注,張衝人頭瞬間落地。
“斬殺逆賊,迎回太子!
”樓月喝令道。
涼州軍眾將士皆齊聲呼喝,奮力拚殺,須臾間,形勢一邊倒下,眼看此處就要成了裴淵的地盤。
太子怒目,急得厲聲大喝:“敢犯我者,抗令者,罪同弑君,誅九族!
殺裴淵者,封五千戶侯,賞萬金!
”
此言一出,不僅太子東宮近衛,那些原本心生退意的朔方軍也蠢蠢欲動起來。
誰也不是傻瓜。
太子才是儲君,他麾下便是王師;裴淵再有能耐,也是臣下,以下犯上乃大逆不道。
何況還許了這般高官厚祿。
於是鼓聲愈加激烈,朔方軍湧上前來,將太子護在當中。
陣中也有弩兵,由將官領著,舉弩便射。
可箭還未發出,便有幾人被不知何處飛來的箭矢一招斃命。
裴淵的兵馬準備甚為充足,且拚殺兇狠。
亂陣中,竟能精確捕殺弩兵,可見有善戰的猛士。
朔方軍雖然也常年駐守邊陲,但在裴淵的人馬面前不是對手,打了一會,眾人便懨懨退卻,無絲毫戰意。
樓月目睹眼前的一切,譏笑道:“賞萬金?
當年打北戎時,戎王可是開出了十萬金的價碼買殿下人頭,如今他好歹已經是一介親王,太子也太摳門了些。
”
晚雲坐在赤驥上,被裴淵護著,跟著他左衝右突。
裴淵將操控韁繩的事交給她,自己則一手持劍,一手拿著一支長戟,與將士們一道殺入陣中。
晚雲心驚肉跳,看著敵兵迎面而來,緊緊攥著,手心裡捏出了汗。
但不等敵人近前,要麽被護衛裴淵的近侍解決,要麽被裴淵手中的長戟刺死,並無她動手的餘地。
“朔方將士!
”裴淵刺倒一個擋路的,大喝道,“太子受賊人蠱惑,爾等被迫聽令,實屬無奈!
右將軍梁平在陽關關城上等候多時,令爾等盡歸去!
若執迷不悟,助紂為虐,殺無赦!
”
那聲音冷厲,敲在朔方將士心頭,都是一震。
朔方軍中的領頭的中郎將名叫陳愷,聞得此言,想起裴瑾離去之前的告誡。
——“若有良機,務必帶兄弟們返回朔方。
不必顧慮太子,他死不了。
”
如今這機會,說不上良機壞機,可面對著來勢洶洶的裴淵,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弟兄不可能擋得住。
死戰下去,隻有讓弟兄們都白白陪葬。
可若是活著,一切都仍有說法。
想到此處,陳愷心一橫,叫身邊人鳴金。
太子的人馬在前方正打得火熱,卻突然聽得鳴金之聲大作,皆是大驚,不明所以。
定睛看去,卻見朔方軍一哄而散,往陽關方向疾馳而去。
任太子手下將官如何怒斥,亦無濟於事。
太子目瞪口呆,破口大罵。
可一切已經無力回天。
他的近衛已經折損打扮,如今又沒有了後盾,很快被裴淵的人團團圍住。
面對著強敵,他手下的殘兵也隻得停下了打鬥,隻將他圍在正中。
裴淵將手上兵器交給侍從,策馬上前。
他看向太子,冷眼拱手道:“臣弟恭迎太子入關。
”
太子額角青筋暴起,目眥欲裂,卻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掙紮無益。
*
雖然被俘,但太子畢竟是太子,仍然有儲君之尊,自不能下馬受縛。
降了之後,裴淵倒是變得禮數周全起來,隻將他和隨從手中的兵器收了,而後,儀仗照舊,在一乾兵馬的前呼後擁之下,往玉門關開去。
不知道的人見得此情此景,還以為太子和裴淵久別重逢,千裡迢迢來相會,歡歡喜喜入城敘舊。
太子騎在馬上,看著周圍垂頭喪氣的眾人,眉間陰鬱。
他失望之極,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擔後果。
在他看來,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的,是那些天殺的朔方軍。
他們並非太子的部下,過去,他挾持裴瑾,還能號令一二。
如今,裴瑾已然脫身,這些部將自然也要尋機脫身,才被裴淵鑽了空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