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冬去(一百二十九)
裴淵無奈一笑:“我就去半日,晌午回來,再也不出去。
”
現在才辰時,到晌午還有三個時辰。
何況外頭還下雪,也不知跑去哪裡喝西北風。
她問:“阿兄要出營麽?
”
“不出營,等好些再出去。
”
“城樓呢?
”
“興許免不了。
那裡高,能看見的人多,省事。
”
晚雲的臉又沉下:“若阿兄是我在仁濟堂的病患,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
裴淵知道她這麽說,便是無礙了。
他笑意更深,擡手摸摸她的頭:“委屈你了,你有什麽想要的,我給你獎勵。
”
晚雲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從頭上扒下來。
剛想說什麽都不想要,轉念一想,糊塗,怎麽跟獎勵過不去?
“獎勵且記著。
”她說,“阿兄帶我去。
”
見裴淵的笑意凝住,她忙補充道:“我就遠遠跟著,不擾你們談正事。
”
裴淵有些無語。
他總想著不讓她受苦,可她總是如此,有時候懂事的叫人心疼。
“為何遠遠跟著?
”他說,“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大夫,盡可大大方方,名正言順。
”
“那豈非坐實的阿兄身體不好?
”晚雲囁嚅,“像師父那樣,他就不能輕易入京師。
他若去了,別人就難免問,是不是聖上龍體不好了……”
“將士們不是京中的那些老賊,無人有這等詭詰心思。
”裴淵淡笑:“我也不是父皇,無人會這般成日惦記我。
”
說罷,他松開她,準備執起筷子用早膳,又補充了一句:“除了你。
”
*
早膳過後,裴淵先去官署議事。
晚雲在旁邊廂房裡等著,聽著隔壁隱隱傳來裴淵的聲音,已然與往日無所區別。
當然,她知道那是他強撐出來的。
他向來如此,所有苦痛都自己默默咽下,不讓人看出分毫的不堪。
包括當年在山中和她一起的時候。
有時,晚雲覺得神奇。
至剛易折,他這擅長自我逼迫的性情,能活到今天也是十分的不容易……
正想這些有的沒的,忽然,晚雲聽到有腳步聲傳來。
她忙朝門口望去,卻見進來的是樓月。
看到她臉上失望的神色,樓月毫不意外。
“你用鏡子照照你現在的樣子。
”他揶揄道,“門闆都要被你望穿了。
”
晚雲不理他,道:“他們議事還沒完麽?
”
“快了。
”樓月伸個懶腰,“都是些雜務,瑣瑣碎碎,聽得人腦仁疼。
我看與我無關,便借故如廁,跑了出來。
”
晚雲鄙夷地看他,道:“虧你還叫他師兄,你便忍心讓他一個人腦仁疼?
”
樓月毫無愧疚:“那是自然,誰讓他俸祿幾倍於我。
”
晚雲還想再說,樓月卻幽幽盯著她:“你昨夜已經回房了,為何後來又偷偷摸摸地去師兄屋裡?
”
驀地被他問起,晚雲臉上一僵。
“我不放心,回去看看也不行?
”
“你少來。
”樓月哼一聲,“我問了昨夜守門的,說你進去了好一陣子才出來,看看要這麽久?
你好心機,不許我等和師兄說話,自己大半夜揪著師兄不放,監守自盜!
”
晚雲無言。
這人沒事就跟她犯渾,也不知阿兄有時私下裡像孩童的舉止是不是被他傳染的。
不過……監守自盜?
晚雲品了品這個詞,不知為何,有點喜歡,顯得她機智又風流,所以才能抱得美人歸。
她臉皮厚起來,衝他笑了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不沾點好處,對得起自己麽?
”
樓月“嘁”了一聲。
他朝門外看了看,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吧,昨夜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
臉上又熱了一下。
晚雲看著他,心想這不愧是個八卦精投胎。
不過她也知道這事瞞不了他,猶豫片刻,還是輕輕點點頭。
樓月眼睛一亮,睜大了。
“這麽明顯麽?
”晚雲道,“你怎看出來了?
”
“這還不明顯?
”樓月抽了抽嘴角,“師兄一個病得半死的人,今早醒來跟枯木逢春,滿面春光,要不是純色有些蒼白,起床要要人攙扶,我還以為他好了。
”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知他今早起身之後,第一句話是什麽?
”
“什麽?
”
“他開口便問‘雲兒何在’。
”樓月學著裴淵的神氣,嘖嘖搖頭,“還問我你何時走了。
天地良心,我又不是那沒臉沒皮專司聽人牆角的細作,我怎會知道你何時走了。
”
晚雲聽著他說話,腦子裡不由地浮現出裴淵起身四處張望,看她在哪裡的樣子……心頭一暖。
“有件事我想問你。
”樓月睨著她,“你昨夜不會把師兄強了吧?
”
晚雲的臉終於紅起來。
“你把我當成了什麽虎狼之人了?
”她瞪起眼睛,“堂堂官家人,對一個女子說這話合適麽?
”
“你是女子?
”樓月一臉好笑地打量她:“莫不是男扮女裝?
昨日連鄭瓊都敢唬,我看別打仗了,照你的模樣教那麽幾十個出來,憑一張嘴便可保家衛國,省錢省力。
”
晚雲龍心大悅:“你今日真會說話。
”
樓月皮笑肉不笑:“你喜歡便好。
”
晚雲不管他挖苦,隻回味著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想著裴淵,臉上露出傻笑。
樓月看著她的模樣,搖了搖頭,卻從懷裡摸出一包瓜子,一邊嗑著一邊好奇道:“你昨夜與師兄是怎麽回事,怎就定下了?
誰先提的?
”
“我先提的。
”晚雲大方道。
樓月定住:“哦?
”
晚雲雙眸亮晶晶的,隱隱透著興奮:“我跟你說,你可是頭一個知道。
我昨夜……跟阿兄說我喜歡他。
怕說多了反倒說不出口,所以剛一開口就說了。
阿兄好似嚇了一跳。
”
她說罷,又傻笑起來,眼中一片溫柔。
樓月無言以對。
要是他遇上這樣的女子,不也得嚇一跳。
不過,此事放在常晚雲身上又異常合理,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她不敢做的麽?
怕是沒有。
反正除了臉,她沒有什麽地方像個女子。
“你臉皮可真厚。
”樓月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搖頭,“世間哪裡有女子求愛的道理,牝雞司晨,有傷風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