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眼前豁然開闊起來。
其他邪獸在目睹這驚人的一幕後竟產生了遲疑,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地圍堵她的去路,而是低吼著駐足不前,似乎像是畏懼她一般。
這些混合種感受到了恐懼。
懸掛在洞頂的怪物揮舞起觸須,發出暴怒的吼叫,但這番催促收效甚微,唯一聽從它命令的鐮刀怪已力不從心——僅僅隻剩三隻存活的它們無法再威脅到夜鶯的行動,嚴密的防線此刻已變得支離破碎。
再也沒有敵人能夠阻擋她了。
夜鶯鼓起體內所剩不多的魔力,朝著穹頂中央衝去。
隨著距離不斷拉近,她總算明白了芙蘭口中的畸形是什麽意思。
對方與其說是一隻生物,倒不如說是一堆外露的髒器,它既沒有表皮,也看不到肌肉組織,布滿血管的腸子、觸須和叫不上名字的器官就那樣一層層堆疊起來,看上去顯得猙獰而可怖。
想要把炸藥扔進怪物嘴裡的打算顯然是無法實現了——夜鶯將目光投向了一團不斷蠕動的“肉囊”,盡管不知道那算不算怪物的緻命器官,但它的位置至少要比腸道靠裡得多,而且流淌著魔力的光輝,炸藥爆炸時必然能造成更大的傷害。
盡管有些冒險,但她沒有重試一次的機會。
這場對決必須一擊緻命。
越是靠近目標,夜鶯便越能感受到它的龐大,光是那團錯綜複雜的腸子都足有房子粗細,其他髒器壘起來更是宛如一座城堡。
然而這座城堡是活的。
眼見鐮刀獸無法阻擋她的腳步,怪物自己動了起來。
它的軀體內射出無數道細長的觸須,試圖阻擋夜鶯的逼近。
部分觸須猶如鋼鞭一般,砸落時能令山石四分五裂;這種攻擊還不算太難應付,隻要提前注意觸須的輪廓變化,利用那些隨時都會出現的“斷口”進行規避,即可像穿牆一樣穿透其構成的防線。
而另一種則棘手得多,少量觸須竟蘊含有魔力,並可以施展出不同的能力——那些顏色各異的魔力光輝在黑白世界中顯得格外醒目,夜鶯也不想嘗試挨上一記到底是什麽滋味,隻能以閃現的方式盡可能躲避,這等於加劇了自身魔力的消耗。
好在兩者間並非相隔天淵。
幾個起落之後,她便踏上了怪物壯碩的身軀,後者憤怒地咆哮不已,卻因為害怕傷到自己,而不敢再用觸須肆意攻擊。
夜鶯頓時感到身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她毫不猶豫地打開背包,取出一盒炸藥,徑直朝肉囊衝去。
接下來的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拔出引線,將冒著青煙的炸藥和背包一同塞進肉囊裡,隨後旋轉迷霧世界,令大地再次變回天空,接著雙腳猛地一蹬,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朝激蕩的地下湖泊墜去。
怪物也發現了這一點,它似乎不大理解為何敵人千方百計接近後卻又什麽都沒做,就這樣收手離開。
至於那包行囊,在它眼裡根本不具任何威脅。
一時間它甚至忘了追擊正快速脫離的女巫,所有的觸須都愣在了原地。
無法借力的半空是迷霧世界中最危險的地方,一旦墜落時撞上曲卷的氣流輪廓線,下場便是四分五裂。
因此夜鶯中斷了能力,並順帶向頭頂的怪物比出了再見的手勢。
不知為何,她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羅蘭。
在測試火藥威力時,他常常會背對測試地點,還美其名曰為真正的勇士從不回頭看爆炸。
雖然此舉總是會招來她和愛葛莎的白眼,他卻樂在其中,仿佛完成了一項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儀式一般。
想到這一幕,夜鶯不禁揚起了嘴角。
不過此刻她並不想模仿對方的模樣。
跟是不是真勇士無關。
她隻想看到怪物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景象。
就在湖水與暗河交錯碰撞的聲音清晰可辨時,漆黑的洞頂忽然亮起了一團紅光!
在不見天日的地底,這道光芒甚至不亞於拂曉的曙光,黑暗快速褪卻,在萬物身後留下了碩長的陰影,湖面第一次泛起了璀璨的波瀾。
接著是震撼人心的轟鳴——
刹那間整個洞穴地動山搖!
夜鶯清楚地看到,在絢爛的焰火下,怪物身軀劇烈地收縮起來,猶如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覆蓋在穹頂上的“紅月”陡然缺了半截,部分器官像是火山噴發一般迸射而出,離爆炸點較近的部位直接燃起了大火,並冒出滾滾濃煙。
“噗通!
”
然後她墜入了水中。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心口的隆隆悶響。
高速旋轉的水流在她身下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巨大的吸力仿如一隻巨手,想要將她拖入深淵,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任何掙紮都無濟於事。
好在夜鶯早有準備。
她釋放出最後一點魔力,再次召喚出迷霧,接著借助盤旋的白線,像爬樓梯一樣躍出了水面。
至此,她體內的魔力已消耗得一乾二淨,過度使用能力的後遺症開始出現,劇烈的抽痛感和暈眩衝上她的大腦,四肢止不住的顫抖,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掙紮著爬上湖岸,夜鶯連動彈的力氣都失去了,在意識消散之前,她看到一隻蠕蟲破壁而出,隨後一道金色的身影急衝衝地朝她飛來。
……
“夜鶯……她沒事吧?”芙蘭擔心地問道。
“沒什麽大礙,隻是耗盡了魔力,”愛葛莎粗略地檢查了一番,將她交給了神罰女巫,“由你們來背負她,我們盡快撤離此地。
”
夜鶯執意離開後,眾人便決定隻要等到爆炸聲一響,無論情況如何都要衝出來與她匯合,以防她一個人身陷重圍。
為此所有的乾糧都填入了芙蘭的肚子,雖然無法保證她鑽出一條逃生之路,但至少可以跟著她們爬行到預定的紮營地點。
結果沒料想這記爆炸效果好得驚人,轟鳴聲過後,不止穿透石壁的蠕蟲載體停止了動作,其他邪獸也跟著四散而逃。
“交給我吧,”愛蓮娜親手接過了昏迷不醒的夜鶯,經歷這番戰鬥後,塔其拉遺民對這名金發女巫明顯多了一份敬意。
“不再補上幾下嗎?”閃電望著洞頂掙紮扭曲的怪物,有些不甘心道,“它看起來好像還沒死透。
”
“困獸之鬥最為危險,而且你最多也就能帶一盒炸藥上去,還是不要冒這個風險了,”愛葛莎沉聲回道,“等到第一軍集結完畢,它遲早都隻有死路一條。
”
“那……好吧,”小姑娘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就在大家準備撤離時,怪物忽然發出了一聲哀鳴,隨著這串沉悶而渾濁的鳴響,湖面驟然起了變化。
在閃爍的火光下,一副巨大的骨架衝出水面,朝洞頂張開了一排排骨爪。
即使在湍急的水流中,它也依然保持著穩定。
怪物則松開了固定身軀的觸須,從穹頂直墜而下,正好落入骨架之中——猛然下沉的骨架激起了層層波浪,大片湖水被擠上岸邊,連洶湧的暗河都一時出現了倒灌。
接著骨爪合上,像是肋骨一般將怪物包裹入內,隨後緩緩沒入湖泊中。
它身上燃燒的火焰與水面接觸的瞬間騰起滾滾白煙,並散發出刺鼻的焦臭味。
就在對方消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它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盡管有一半已不翼而飛,但餘下的眼睛不加掩飾地透露出了強烈的憎恨之意。
接著旋轉的湖水吞沒了怪物的身影,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