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的病情穩定下來。
就像最初登船時的古怪安排一樣,那些背著木槍的雇傭兵將所有人分成好幾組,皮開肉綻、情況危急的先由他們背著進入那間奇怪的木屋接受治療,接下來是按年幼者、有孩子的家庭、成年人的順序依次前往。
露西亞和鈴排在了最前面整個治療過程十分迅速,被蒙住眼睛的她抱著妹妹,在傭兵的攙扶下走進小屋。
沒有等待多久,便有人將一顆藥丸發到她手中。
丸子很小,略帶甜味,對方還主動告訴她,妹妹的藥已經由他們喂下,讓她不用擔心。
走出房間,摘下頭罩後,她驚喜地看到鈴的氣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雖然仍處於昏迷狀態,但額頭已不再發燙,臉上的潮紅淡去,黑斑則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所有人從將死的恐懼中解脫出來,重獲新生時,幾乎激動得無法自已,他們紛紛朝遠處那名灰發男子跪下歡呼,向他緻以最高的敬意。
從傭兵口中得知,他就是該地的領主,西境執掌,羅蘭.溫布頓殿下。
接下來跟傳言裡說的一模一樣,領主大人不僅在碼頭邊燃起篝火,熬煮肉粥分發給大家,還告訴他們隻要願意為小鎮做事,就能在此地獲得酬金、糧食和居所。
大家一邊享用著香噴噴的肉粥,一邊議論紛紛,都說幸好登上了前往西境的船隊,並讚美殿下仁慈。
隻有露西亞感到了一絲焦慮。
她到底要怎樣才能聯系上共助會?那條暗地裡流傳的消息隻說一群女巫留在了邊陲鎮,卻沒有提及如何找到她們大概是傳播過程中丟失了重要部分,她隱隱聽說,消息是從王國中部的大城市流傳過來的。
就在大家填飽肚子,被那些傭兵引導著前往河邊的木棚房時,一位女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露西亞身後。
“你在找我們嗎?”
她被嚇了一跳,回頭的同時向前蹦出兩步,做好了逃跑的準備,不過當來人的模樣映入她眼中時,露西亞不禁呆立在了原地。
天哪,那是名多麽漂亮的女子,長長的卷發在搖曳的火光下發出柔和的橙光,眼睛猶如星辰般明亮,嘴角露出甜美的笑意。
最令人感到注目的是她散發出來的氣質,比起任何貴族都毫不遜色,仿佛她本身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
“我叫夜鶯,是一位女巫,歡迎來到西境小鎮。
”
這種感覺讓露西亞情不自禁低下了頭,“我……我的名字是露西亞.懷特,我想加入你們。
”
“那麽跟我來吧,”夜鶯微微一笑,“我帶你回家。
”
此時太陽已經落入山嶺,天際間隻剩下微弱的光芒,露西亞背著昏睡的鈴,緩步跟在她身後。
“你是什麽時候覺醒的?”她問。
“覺醒?”露西亞怔了怔。
“就是轉變成女巫的那一刻,”夜鶯解釋道,“從此以後,你的體內將不斷匯聚魔力,我們把這個轉變稱為覺醒。
”
“我想……大概是兩年前吧,”露西亞回憶道,“魔力是指邪魔之力嗎?”
“那隻是教會的說辭而已,”她搖搖頭,“魔力是上天賦予我們的能力,跟正邪善惡無關。
所謂的邪魔噬體,不過是魔力充盈時對身體的反噬,可以通過練習能力來避免。
”
“可以不用承受那種疼痛?”露西亞瞪大了眼睛。
“沒錯,如果沒有教會壓迫,女巫根本不必承受反噬之苦。
”夜鶯眨眼道,“而這裡就是我們可以自由使用能力的家園。
”她指了指身後,“這個可愛的小家夥是你妹妹嗎?你的其他家人呢?”
“都死了,隻有我和鈴逃了出來,”露西亞沉默了片刻,“一群人襲擊了金穗城,到處燒殺搶掠,父親為了抵擋他們,被……好幾把劍刺穿了胸口,母親讓我們快跑,結果也、也……”一股壓抑了許久的悲痛湧上心頭,讓她無法再說出完整的話語。
一路上忍受的磨難、饑*渴、恐懼全部變成委屈噴薄而出,為了妹妹,她咬牙堅持到現在,可心裡築起的那道防線似乎再也無法阻擋劇烈起伏的思緒,抽泣很快變成了放聲大哭,她明知道這樣不好,初次見面時應當保持禮節,可眼淚就像暴風雨一般,怎麽都止不住。
這樣要被對方討厭了吧?她感到自己的眼淚和鼻涕混成一團,嘴裡全是鹹味。
然而令露西亞意想不到的是,一雙手臂環繞過來,將她擁入溫暖的懷中,對方輕輕拍著她的後腦杓,完全不介意她臉上被淚水衝花的髒東西,還柔聲安慰道:“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
……
待到露西亞心情平複,擡起頭時,才看到對方肩頭被自己的眼淚浸濕一片。
“對,對不起……”她紅著臉道。
“沒關系,好些了嗎?”夜鶯掏出手帕幫她擦了擦臉,單手抱起鈴,另一隻手牽著她,“我們走吧,還有很多姐妹在等著你呢。
”
露西亞原以為女巫們的駐地會設在某處不起眼的廢棄倉庫和地下室,沒料到夜鶯竟將她帶入了城堡區這裡不是領主的私人領地嗎?更令她驚訝的是,守衛不僅沒有阻止她,還向她揮手緻意。
難道共助會把整個鎮子都給控制住了?
而上了城堡三樓,走進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時,她赫然發現對面坐著的那名男子正是之前接受民眾歡呼的領主大人。
“這位就是女巫聯盟的領袖,羅蘭.溫布頓殿下。
他收容了共助會幸存下來的女巫,並向其它城市散播消息,希望能招來更多無處安身的姐妹,”夜鶯介紹道,“而這座小鎮便是女巫們的家園。
你無需懷疑這點,因為之前救治你的妹妹,以及船上所有病患的人,正是女巫。
”
露西亞腦袋裡一片空白,她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有貴族願意收容女巫,而不是將女巫們視為工具或奴隸。
等到回過神來,她才慌慌張張地躬身行禮,走形的怪異姿勢讓夜鶯忍不住笑出聲來,“沒關系,殿下並不在意這些禮節。
”
“你從東境而來?”領主大人的聲音平和而輕松,不像是質詢,倒像是在閑聊。
露西亞偷偷瞄了對方一眼,隻見他隨意地靠坐在椅子上,神情裡充滿興緻。
“是……”
隨著交談深入和夜鶯在一旁的解釋補充,她的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 對方雖然是一名貴族,卻沒有咄咄逼人的態度,倒像是一名關心自己的長輩。
“原來如此,覺醒兩年,如今尚未成年……”他饒有興趣地說道,“那麽,你的能力是什麽?”
“把一件物品變回它原本的模樣,”露西亞猶豫了下,“但不是對所有東西都起效。
”
“原本的模樣?”殿下摸了摸下巴,將一個漂亮的杯子推到桌前,“能展示給我看看嗎?”
“這會毀壞它的。
”
“無妨。
”
露西亞點點頭,走到桌邊,將手放在杯子上方。
不一會兒,杯子開始縮卷變形,最終化成三種截然不同的物質:最左邊的看起來像是一灘油汁,漆黑而粘稠,中間是一小簇黑色粉末,而最右邊的則是一攤清水,正順著桌面緩緩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