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懶散坐到桌邊,狹長鳳眸落在桌前跳躍的燭火上。
“如果沒有金禧樓,溫宛遠嫁于我們是好事,可現在不一樣,那人知道的太多,似乎又對我們當下窘迫的現狀十分了解……”
“足見此人可怕。
”萬春枝承認‘辰陽關’一事,那人幾乎算是救汝襄王一命,可也正因如此,一種被人扼喉的緊迫感讓她覺得不适。
蕭奕看法則完全不同,“欲思其利必慮其害,反之亦然,比起‘辰陽關’跟‘丁槿’兩件事,那人因溫宛搶宿鐵的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
萬春枝不語,反正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對了,丁槿的事查清了?
”
“回王爺,丁槿是晉國陳留王的門客,現下盤根錯節的關系皆已肅淨。
”萬春枝據實禀報。
蕭奕搭在桌面的手略有收緊,“陳留王還真是步步緊逼,且每一步都踩在舅舅的命門上。
”
“殺?
”
蕭奕聞聲,扭頭看向萬春枝,眼睛裡閃着異彩,“你當陳留王是什麼人物,莫說咱們沒實力,就算有,以他在晉國與舅舅針鋒相對的局勢,他要是死了,得有多少人排隊等着誣陷舅舅?
”
萬春枝臉色微窘,“屬下唐突。
”
“你可不是唐突的人,喜歡舅舅?
”蕭奕突兀開口,唇角勾起一抹戲谑弧度。
“王爺謹言。
”萬春枝羞惱道。
蕭奕聳肩,“陳留王與舅舅的關系,就像是孤千城跟禦南侯府的關系,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
“那明日擂台豈不是死局?
”萬春枝皺眉。
蕭奕也有這樣的疑問,但卻沒有萬春枝那樣悲觀,“很多在我們眼裡無解的事,其實并沒有那麼困難,剛好本王亦在邀請之列,且去瞧個熱鬧。
”
見蕭奕心中有數,萬春枝拱手,“王爺若無旁事,屬下告退。
”
房門處,萬春枝推門時背後傳來淺淺的聲音。
“執着太過總是虛妄,所欲過盛苦海無邊。
”
萬春枝腳步頓停,卻在下一秒邁出門檻,沒有回頭……
黃泉界裡無日月,嵌在牆壁岩頂的寶石照亮前路,那一個個半掩的木門後面,是數不盡的貪婪跟罪惡。
蕭臣在酒樓掌櫃的引領下行至一條密道盡頭。
石門前,掌櫃敲響的暗号不再是三重三輕。
門啟,蕭臣走進去之後石門自動關閉。
石門隔音,外面的人無法聽到裡面的談話内容。
蕭臣來過绮忘川的石室,裡面裝飾未變,雕工精緻的紫檀清瑕疊扇屏,曲柳刷漆的書桌,花開正豔的珍珠梅。
此刻绮忘川正坐在梳妝台前上妝,沒有美貌傾城,鏡中映出一張老妪的臉,白發蒼蒼,皺紋爬滿面容,與這石室的裝潢格格不入。
“魏王大駕光臨,可是照顧我黃泉界的生意來了?
”绮忘川沒有起身,手上一直忙着朝雪頸上貼假皮。
蕭臣行至翡翠玉桌前落座,“我要師晏跟孤千城的全部消息。
”
如果……
不是如果。
上輩子師晏背叛孤重,于孤重逼宮時将其斬頭,足以說明師晏在攝政王府門客這個身份的背後,還隐藏着另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
而那,才是師晏的心之所向。
梳妝台前,绮忘川不禁轉身,“南朝攝政王府上門客師晏,十二歲中秀才,十三歲成舉人,十五歲為進士,不過因為年紀太小,南朝帝未予重用,後棄官遊曆,三年後被孤重收為門客,一路替孤重出謀劃策,兢兢業業當他的門客。
”
“就這些?
”蕭臣皺眉。
“就這些。
”
绮忘川回坐到銅鏡前,将手裡最後一塊假皮貼好後起身走向玉桌,“魏王怎麼突然想買這個人的消息?
”
蕭臣看過去,“絕不止這些。
”
绮忘川哭笑不得,“本使有錢不賺麼!
”
“那孤千城呢?
”蕭臣又問。
绮忘川想了想,“孤重的那個孫兒啊!
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傲嬌些,霸道些,時爾倒也能做出驚人之舉,無逸齋禦南侯府那兩位公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
蕭臣神色越發凝重,“本王專程來找閻王使,你就用這麼幾句話打發我?
”
“天地良心,我可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绮忘川一臉無辜道。
蕭臣不信,“黃泉界不是不想做生意,隻是有些生意你們不敢做。
”
绮忘川一身普通胡服打扮,與那日在酒樓時一般模樣,上身藍地印花絹衣,下配粗棉長褲。
聽到蕭臣猜測,绮忘川隻低頭緊束腰間系帶,聲音懶散,“不是大周朝的事,王爺為難我了。
”
“我不為難你。
”
蕭臣退而求其次,“這次師晏跟孤千城為何會來大周?
”
“太子。
”绮忘川倒也幹脆,直言道。
果然啊!
黃泉界并非隻有大周朝才有,南朝亦有,晉國亦有。
隻是名字不同。
南朝陰泉界,晉國溟泉界,《無上玄元》有九獄九泉之說,名字由此而來。
九泉相通,但從不逾界……
距離擂台比試隻剩下一夜,蘇玄璟很想再去找溫宛勸她放棄,可他知道去也是枉然。
他隻是不明白,當初事事聽從他建議的姑娘,何時開始變得這樣頑固,本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她偏偏選擇最爛的那條路。
仙瑤閣内,司南卿就跟做夢一樣,雙手摸着桌面,眼睛從懸在入門頂梁以珍珠串成的珠簾往裡到梳妝台,到墜着粉色幔帳的軟榻,最後回到眼前玉桌,“這就是花間樓第一花魁的寝居……”
蘇玄璟看向司南卿,“你在感慨什麼?
”
“外傳雪姬一舞千金,能入其寝居者非富即貴,我這樣窮,若非認識你,有生之年都未必會坐在這裡。
”司南卿怅然道。
蘇玄璟不以為然,“你不是窮,你是懶。
”
司南卿一點兒也不否認,整個身子堆靠在椅背上,兩條胳膊耷拉着,從蘇玄璟這個角度看過去,七扭八歪。
“要不是我懶得動腦,誰在三等廂房陪你呢。
”
蘇玄璟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辨的弧度,擡手倒酒,端過去一杯。
司南卿挑眉,“怎麼突然想到把我帶過來?
雪姬瞧上我了?
”
“姬娘這裡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