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造物,妙在無言。
蕭靈看着離去的蕭冥河,輕輕歎了一口氣。
素衣面露憂慮,“殿下還沒想到救小王爺出來的辦法嗎?
”
“哪有那麼容易。
”
蕭靈緩慢起身,“别人還好,那是戰幕,朝中多少老臣心裡不滅的神話,否則你以為太子為什麼會穩坐東宮那麼多年,除了戰幕本身的睿智跟謀略,那些老臣對戰幕的尊崇跟信任也是其中之一。
”
“可小王爺斷不會是毒殺戰幕的兇手!
”素衣急道。
“他當然不是。
”蕭靈苦笑,“那小子雖然行事偶爾魯莽,可聰明着呢!
戰幕是他可以動的人?
隻怕這一次,他是着了誰的道。
”
“那可怎麼辦?
”素衣着急,“皇上該不會……”
“那是皇兄的親外甥,雖說皇兄沒見我,但也不是壞事。
”蕭靈朝内室走,“這個節骨眼兒,皇兄若召見我,對相言也是不利。
”
素衣稍稍明白一些,“那我們總不能看着小王爺受苦,總該……做點什麼。
”
“敵不動我不動。
”
蕭靈坐下來,看着外面飄然而落的白雪,“如果說我們能做什麼,便是為戰幕祈福,他可千萬别死了。
”
素衣聞聲,當即雙手合十祈禱。
蕭靈看在眼裡,輕輕一笑……
離開公主府,蕭冥河走回馬車。
與來時不同,馬車走的緩,在風雪中悠悠蕩蕩。
他透過側窗看向外面,白雪如絮,這場景在平州鮮少看得見,可也不是沒有。
母妃在平州受苦了嗎?
把所有能當的首飾器物都給當掉,不知道算不算受苦。
他受苦了?
扮作小乞丐到街頭讨錢要飯,不知道算不算苦。
記憶在中風雪中一幕一幕閃過。
平州街頭,一個穿着破衣爛衫的小乞丐縮在牆角,面前擺着一隻破瓷碗,蹲在那裡一整日,入夜忽然下起雪。
雪花不大,不似這般如棉絮又如鵝毛,小米粒子似的撲簌簌的掉下來,落在他身上凍的他瑟瑟發抖。
他雖貴為六皇子,可一個下放到平州的六皇子跟一個不受寵的妃嫔能在地方上過什麼好日子?
沒有俸祿,沒有來錢的門道,隻靠母妃典當自皇城帶過去的首飾賣錢度日,雖說府上也有丫鬟跟下人,可随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皇城始終沒有封賞下來,那些丫鬟下人也都清楚,跟了一個落魄的主子。
于是偷偷搜刮一番,便一個一個的消失了。
好在這樣的日子也沒過幾年,尊守義便找到了他……
“别搶!
那是我的!
”
馬車經過深巷的時候,一聲慘叫打斷蕭冥河的回憶。
不遠處,一個小乞丐被兩個乞丐搶了碗裡的碎銀子,場面如同那日他被兩個乞欺負。
“主子。
”
暗處傳來師媗的聲音,蕭冥河卻沒有發出任何指令。
巷子裡,小乞丐與兩個大乞丐扭打成團,縱然被大乞丐打的鼻青臉腫也沒有松開手裡的銀子,直到乞丐一腳踹向他胸口。
一瞬間昏厥令小乞丐手裡的碎銀脫開滾到雪地裡,兩個乞丐拿了銀子還不忘在小乞丐肚子上補一腳。
看着倒在雪地裡昏迷不醒的小乞丐,蕭冥河收回視線,起身走出車廂。
風雪仍在繼續,那抹黑色身影縱身飛躍,在飄雪夜幕下劃出一抹驚鴻的弧度。
兩蓬鮮血灑在白雪裡,如臘月盛放的紅梅。
蕭冥河握着碎銀走回到仍然昏迷的小乞丐身邊,蹲下來,将碎銀重新擱到他手掌心。
小乞丐被打的慘,額角的血順着眉骨滴落,滑過那張幹瘦蠟黃的臉。
蕭冥河看了數息,緩緩起身準備離開,卻在走出去數步後停下來,繼而回到小乞丐身邊,自袖兜裡掏出一張百餘兩的銀票,輕輕塞進小乞丐不能敝體的寒衣裡。
這方起身離開。
回皇宮的馬車裡,師媗亦在車廂。
“主子若想幫他,為何在他挨打時不出手?
”
蕭冥河漫不經心看着側窗外的飄雪,“天助自助者,他若放棄,我又為什麼要努力?
”
師媗悟,“可主子為什麼要把那張銀票給他?
”
那張銀票是蕭冥河自入皇城到現在一點一點扣出來的,特别不好攢。
蕭冥河沉默數息,回頭看向師媗,“因為我想買他的命。
”
師媗了然,縱身而去……
大理寺,後院廂房。
因為戰幕的關系,戚楓命上官宇等人将大理寺最好的炭爐挑五個送進去,燃的也都是無煙薪炭,房間裡溫度适宜,外面自有上官宇攜十二衛日夜防衛。
沒有召喚,無人敢入其内。
此時房間裡,戰幕身上仍然紮着百餘銀針,大大小小,粗粗細細。
李顯跟李輿也都沒有離開,若然有異他們至少還能打個下手。
再者翁懷松需要的藥材還要靠他們張羅。
這會兒李顯便回皇宮張羅藥材去了……
床頭裡面,溫禦盤膝守在戰幕身邊,一向話多的他這會兒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眼睛紅腫,眼淚到現在還沒幹。
他死死盯着戰幕起伏并不明顯的胸口,若然有一息沒有起來,他就會驚慌不已的給翁懷松打手式。
一經則站在床尾,念珠不停,金剛經倒背了十幾次。
“怎麼又不動了?
翁懷松!
不動了!
”溫禦狠狠抹掉滾在眼眶裡的眼淚,驚慌開口。
翁懷松一直坐在榻前,聽到溫禦驚呼,瞬間搭手到戰幕腕處,數息松了一口氣,“溫侯,你能不能别一驚一乍,一會兒軍師沒死,老朽先被你吓死了。
”
“戰哥沒救活之前,你能不能先别死?
”溫禦難得對翁懷松說話如此客氣,甚至有乞求之意,眉目看起來也比之前順眼多了。
翁懷松,“……溫侯放心,沙尾蛛之毒雖為劇毒,但也并非沒有解藥,隻是毒性太強太烈,很多人還沒來得及吃解藥就已經毒發,現下軍師所中之毒被老朽逼至幾處大穴,待配出解藥,再以銀針解毒,軍師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
”
“這話可是你說的。
”
溫禦決定對翁懷松這句話深信不疑,“按照你的說法,倘若戰哥出事,我是不是可以拿你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