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桌案,蘇玄璟盯着手中密信微微皺眉。
血雁門在追殺蕭臣的過程中需要做兩件事,殺蕭臣,保晏舞。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晏舞,她都是溫侯案關鍵,莫說現在有戰幕站在公堂上極力護着溫禦,就算是蘇玄璟,他在對待禦南侯府的态度上也從當初隻保一人,到現在盡全力保住整個禦南侯府。
因為蘇玄璟明白,溫宛在乎的不是禦南侯府某一個,而是每一個。
他對溫宛是真心,便不希望看到她傷心。
唯一例外是蕭臣,哪怕殺蕭臣會讓溫宛傷心難過他也必行此事,哪怕在今後日子裡他加倍補償溫宛也決不更改。
依信所示,血雁門殺手在追蹤蕭臣時把人追丢了。
确切說是追丢六個時辰,如今在位于魯縣跟瑞安中間的一座矮坡上再次發現其蹤迹。
這隻一個份簡單的陳述式密信,每半日一封,目的是盡量用最快的速度得到最新的消息,以便及時做出應對跟調整。
六個時辰不是短時間,蘇玄璟沉默片刻,“繼續,務必在蕭臣回皇城之前殺了他。
”
“是!
”黑衣人得令,退。
對面,彭晉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一路他的确看到眼前這個黑衣人不時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對蘇玄璟不了解,但也知道眼前這位是大人物,“蘇先生,你……你要殺魏王殿下?
”
蘇玄璟沒背着彭晉,自然有不背他的道理。
見蘇玄璟不開口,彭晉憤然起身,怒目橫對,“魏王殿下在義莊還救了你!
”
蘇玄璟詫異擡頭,清俊面容露出質疑。
“當時我跟晏……你說的那個姜若闌就在密道,我們親眼看到你們被群蛇包圍,你大叫救命,要不是魏王殿下你早就葬身蛇腹,現在你有本事了,回頭咬他?
”彭晉是黑虎堂三當家,賊匪不是什麼正經行當可也講義氣。
彭晉苟延殘喘活到今天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替黑虎堂弟兄報仇,死多容易,活最不易!
“謀士謀己是讓自己先活下來,謀人,是能為主分憂,或許在别人眼裡蕭臣的身世永遠也夠不到那個位子可在我眼裡,将來某一日他定會成為太子最大勁敵,必要先殺而後快。
”
蘇玄璟沒有因為自己做的事而感覺到羞恥,正相反,他能在蕭臣救他性命之後轉回身誅殺蕭臣,而且不是因為溫宛,這正是他做為一個合格謀士最大的考驗。
理性大于人性。
在這一點上他不認同戰幕,換作他是戰幕,如此千載難逢的時機趁幾路殺手瘋狂聚集之際派人誅殺蕭臣,神鬼不知,就此除掉一個隐藏的禍患才是正道。
相比之下,他認為蕭昀朔城一計甚好。
奪嫡之争,對别人仁慈就是給自己挖的最大陷阱!
彭晉不懂這些,“恩将仇報,算什麼英雄好漢!
”
“這不叫恩将仇報,這叫事在人為。
”蘇玄璟不與之争辯,據他得到的消息,小涼王在收到他的密信時并沒有折回鎮北之意,但在收到另一個人的密信後即刻改道鎮北。
毋庸置疑,另一個人必是蕭臣所派。
隻有他們兩個見到晏舞,也隻有他們二人知‘鎮北’之地。
他很好奇蕭臣到底在信上說了什麼,才緻小涼王突然改變主意?
蕭臣人未到便能左右小涼王的想法,隻憑這點,蕭臣必須死。
忽的,窗外停落一隻信鴿。
蘇玄璟認得那信鴿,擡手時信鴿爪子勾上來。
方桌對面,彭晉橫豎看蘇玄璟不順眼。
看着不像好人!
信鴿腿上綁着細小信筒,蘇玄璟拆下信筒拿出裡面一卷字條。
字條來自皇城,上面是雪姬的筆記。
‘溫宛及溫君庭失蹤。
’
蘇玄璟神色陡變,俊美容顔瞬間降到冰點,對面彭晉明顯感覺到一股寒涼氣息撲面而至,他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硬是沒敢問蘇玄璟那上面寫的什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蘇玄璟猛然握住字條,眼底迸射冷蟄寒光。
溫宛不在皇城?
那一定是沖晏舞而來!
“夜鴉!
”
蘇玄璟冷呵一聲,剛剛退出去的黑衣人倏然閃入,雙手握拳,“少主。
”
“你說蕭臣不在我們追蹤範圍内……六個時辰?
”蘇玄璟冷聲質問。
名為夜鴉的黑衣人據實回道,“正是。
”
“他出現時身邊有沒有人?
”蘇玄璟迫不及待追問。
“據傳回來的消息,蕭臣跟晏舞在矮坡密林裡設下埋伏誅殺一批黑衣殺手,我們趕到時屍體皆被焚毀。
”夜鴉身着黑色勁衣,發髻盤于頭頂,五官端正,幹淨耐看。
蘇玄璟擡指捏住眉心,不再開口。
房間裡一時寂靜,氣氛似乎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往下降,彭晉下意識抖抖身子,他感受到的,是真實的涼意。
“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蕭臣跟……跟他身邊那個女人的安全!
”蘇玄璟一字一句,咬緊牙關,雙目瞬間迸射赤紅血絲。
夜鴉微怔,卻還是拱手,“是!
”
待夜鴉退出去,彭晉實在忍不住好奇,“你是因為我一番慷慨陳詞才決定保護魏王殿下還是因為那張字條?
”
蘇玄璟握緊字條,猛然擡頭。
難以形容那雙眼睛裡迸射出來的寒光,就像是極地冰川下懸落的冰錐直刺到彭晉胸口。
彭晉也是刀口舔血過來的,可面對這樣一道冷光他不由自主低下頭,這種駭人的表情他承受不住。
蘇玄璟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他緊攥字條的左拳上。
六個時辰,足夠蕭臣迎上于阗外使的車隊,而以溫宛跟寒棋的關系,溫宛極有可能會先到驿站坐等蕭臣。
如果是這樣,那六個時辰後與蕭臣一起出現的女子很有可能是溫宛而非晏舞。
他不能讓血雁門的殺手去殺蕭臣,因為他知道溫宛不會看着蕭臣死。
晏舞不會為蕭臣擋刀,溫宛會!
蕭臣,你怎麼敢帶她一起走那條最險的路……
午正,賢王府。
蕭彥終于可以躺在搖椅上悠哉遊哉的曬太陽了。
自打接下溫侯案,蕭彥日夜憂思,不開審時還能睡到日上三竿,開審時早膳都來不及吃,這種生活節奏直接打破他在碧水苑時睡到午正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