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裡死寂無聲,所有人都被李顯的這句話震到了。
哪怕司南卿早就知道結果,如今被李顯說出來心也是咯噔一下。
到底在太子府呆了整十年,期間受戰幕多番照拂,如今戰幕命在旦夕,縱然不是自己動的手他亦難過,更何況是他動的手。
蕭桓宇乍聽,人如雕塑般靜止不動,心卻狂跳不止。
前日他偷偷朝戰幕喝的茶裡下毒,便知戰幕會出事,可依溫弦之意,戰幕隻會昏迷,斷不該有性命之憂!
另一處,溫宛聞聲臉上也如紙一般蒼白無色,滿目震驚,不可置信。
她自擔心戰幕,可她更擔心宋相言!
外面皆傳是宋相言與戰幕起了争執,才緻戰幕倒在平雍坊,可也就是摔了一跤,怎麼就性命垂危?
溫宛一時無法接受,走到宋相言身邊。
“沒事。
”宋相言扭頭,朝溫宛送去一個堅定的眼神。
李顯身後,李輿恨不能一腳把自己師弟踹上西天,“李院令說的什麼胡話!
軍師尚有氣息,你竟說無回天之力,你那藥箱子裡的藥都還沒用!
是何居心!
”
李顯一臉茫然看向李輿,“師兄……”
“藥!
給軍師吃藥!
”李輿氣急敗壞。
被李輿提醒,李顯恍然大悟。
戰幕是誰?
國之棟梁,如同先帝那般,是千古一遇的相才。
縱然他一生未入仕途,可任誰都知道,在先帝哪怕整個大周人眼裡,戰幕就是大周的宰相。
整個大周,唯有他的話可以左右先帝,這樣的人,怎可輕易死!
也就片刻,李顯立時打開藥箱,将裡面所有珍貴藥丸全都拿出來,一把一把朝戰幕嘴裡塞。
廂房裡氣氛壓抑,看到這樣的場景,大家心裡也都了然。
醫者講究對症下藥,眼下身為禦醫院院令的李顯如此作法已然昭示一切。
戰幕恐怕是不行了。
果然。
不管李輿跟李顯或喂藥或施針,都無法将戰幕從鬼門關裡拉出來。
看着戰幕唇角滲出的黑血,衆人一時心痛。
“宋相言!
”司南卿最先轉身,怒聲咆哮。
“太子殿下,軍師是被宋相言害死的!
”
溫宛當然不認,“你别血口噴人!
當時大街上那麼多人看着……”
宋相言拉過為他辯解的溫宛,面向司南卿,“你有證據?
”
“軍師躺在這裡就是證據!
”司南卿心裡很清楚,他一定要拽住這個替罪羊,否則戰幕死的毫無價值。
而且他已經反應過來,蕭冥河的這個局,就是針對宋相言!
榻前,蕭桓宇眼睜睜看着戰幕唇角黑血止不住外溢,雙目漆黑,心如刀絞。
他恨溫弦騙他,更恨戰幕不識時務。
若一心為他,又豈會落到這般田地!
“李院令。
”蕭桓宇強逼自己鎮定,轉過身,看向宋相言。
李顯明白蕭桓宇的意思,拱手回話,“軍師的确中了見血封喉的劇毒,确切說是毒液,若微臣沒猜錯,當是沙尾蛛的毒液。
”
李輿沒有反駁,剛剛他來不及與宋相言細說,這種毒液并不罕見,一般殺手或者死士嘴裡咬的毒嚢最主要的成分就是沙尾蛛的毒液。
一滴足以要命,戰幕中量絕非一滴。
“宋相言,你可否解釋一下?
”蕭桓宇含怒開口。
宋相言停直胸膛,“本小王有什麼好與你解釋的?
”
“是你下毒害我家軍師!
”司南卿尖戾低吼。
溫宛再欲上前卻還是被宋相言攔下來,這時在外辦案的戚楓急匆而入。
宋相言看了眼戚楓,“把溫縣主帶出去,這裡沒有她的事。
”
得說宋相言身為大理寺卿,神經敏銳程度非一般人可比。
雖然他沒有證據,但整件事明顯是個陰謀,他應該是跳進某人為他挖的陷阱了。
戚楓雖不知情,但見榻上戰幕唇角溢血便知不妙,“溫縣主,請。
”
溫宛哪裡肯走!
宋相言若非幫她,豈會與戰幕對上!
“小王爺冤枉,我可為他作證!
”溫宛執意不走,今日若有人須為此事負責,她也決計不能讓宋相言背這個黑鍋。
蕭桓宇看向李顯,面色冷如“沙尾蛛是何物,倘若老師中毒是有人以沙尾蛛下毒,單單接觸如何下毒?
”
李顯拱手,剛要開口時被李輿挪動的椅子撞了一下。
戰幕還沒徹底斷氣,李輿還在盡最後的努力,可耳朵卻一直豎着。
他在大理寺呆久了,腦子轉的比李顯快。
這事兒李顯少說一句,說不定就能糊弄過去。
李顯顯然沒有意會到自家師兄的意思,以為是自己礙事,往前一步,“以下官所察,軍師中毒至深,卻未如殺手或者死士那般當場亡斃,是因軍師之毒來自沙尾蛛,并未摻雜别種毒藥,所以不會即刻要人性命,但此毒也是無解。
”
“所以現場亦或宋小王爺身上必定有沙尾蛛?
”蕭桓宇冷聲道。
溫宛亦嗅出陰謀的味道,“軍師還沒死,太子這個時候不該關心一下軍師嗎?
”
“李顯乃我大周禦醫院院令,神醫翁懷松的關門弟子,溫縣主且說說,他若回天乏力,還有誰可以力挽狂瀾?
若是有,縣主快去把那人找來,我代太子謝謝你!
”司南卿自然不會叫溫宛打亂蕭桓宇的節奏。
“太子想如何?
”宋相言看了眼床榻上的戰幕,心中無限悲涼。
一代軍師,真要隕落嗎?
“搜身。
”蕭桓宇冷聲道。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宋相言幹的,他也不可能一直把那個沙尾蛛藏在自己身上,蕭桓宇的要求,意在造勢。
先将髒水潑過去再說。
宋相言冷哼,“我若不讓呢?
”
“便是心虛。
”蕭桓宇目光直視宋相言,“宋小王爺須明白,本太子這麼做,也是在為你洗刷清白。
”
“是麼?
”
宋相言似笑非笑,“誰來搜?
”
“公平起見,就由李院令辛苦一下罷。
”
被蕭桓宇點到名字,李顯終于反應過來,可這時退縮已經沒有可能。
他拱手,繼而走向宋相言。
事情發展到這裡,李顯也明白搜身本身并沒有任何意義,而他也不會真去搜宋相言的身,“回太子殿下,沙尾蛛喜酸,遇醋則現。
”
醋也不是一般的醋,須在裡面添加一味草藥。
不消片刻,一切準備就緒。
李顯将醋滴在宋相言掌心,衆人視線也都随之看過去。
沒人覺得會有意外的時候,意外就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