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萬金完全沒有忸怩,十分大方說明自己在乎的是什麼。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
他這一言,直接把溫弦給氣笑了,“你從本姑娘手裡騙走伯樂坊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多個敵人多堵牆,現在你跟我說多個朋友多條路?”
賈萬金就問溫弦,“倘若沒有伯樂坊一行,溫縣主豈會将禦翡堂及勝翡堂,包括朱雀大街幾個商鋪的經營權部分交到賈某手裡,我又如何涉足伯樂坊的生意?”
這一問,叫素來‘足智多謀’的溫弦恍然,顧琉璃也對這句話上了上心。
公孫斐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賈萬金繼續說,“不虛僞的講,賈某不想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我以現在的身份,及伯樂坊的名聲,換溫姑娘旗下生意一成股,于在座三位,太子府可以從面子上扳回一局,我算是給自己求了一份微乎其微的保障,但這都是暫時的,諸位往長遠了想,未來局勢針鋒相對時我若能動動身子,那将會是什麼後果。”
這句話,的确誘惑。
他朝太子與魏王對峙,賈萬金若能攜整個朱雀大街投誠,魏王必然一敗塗地。
溫弦下意識看向顧琉璃,顧琉璃則看向公孫斐。
她二人這般眼神,便是着了道。
公孫斐就那麼看着賈萬金,“給彼此一個機會?”
“給彼此,一個機會。”
賈萬金朝公孫斐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這筆生意,諸位隻賺不賠。”
公孫斐先是看向顧琉璃,“太子妃意下如何?”
顧琉璃沉默數息,“此事魏沉央可知?”
“自然知道,魏大姑娘不同意,賈某也拿不來伯樂坊的名聲。”
啪!
“賈萬金,你诓我們!”溫弦拍案大怒。
賈萬金很認真的擺擺手,“賈某與魏大姑娘所言,是用名聲換朱雀大街東籬茶莊跟錦合閣的房契。”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公孫斐臉上終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不可辨的怒意,手腕都有些癢。
但很快,消失無形。
溫弦都聽出來了,“咋的,你的意思是……叫我們把房契給你?”
“溫大姑娘莫要因小失大,與剛剛我們所謀任重道遠之事,兩個商鋪的房契不足挂齒。”賈萬金的長相很真誠,說話的語氣跟神情也都中肯,“兩位以為如何?”
得說賈萬金避重就輕的本事一流,何為重?兩間商鋪房契為重,那是小央想要的,何為輕,一成股為輕,将來的事更是虛無缥缈。
其實賈萬金特别不理解那些總把‘将來、以後、他朝’放在嘴邊的人,他隻認一個理,現在我想得到的,千方百計我也要得到,因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有句話雖然悲觀,但現實,那就是‘我們随時會死。’
他想活的沒有遺憾,那就每一天都不要遺憾。
石台旁邊,顧琉璃蹙眉看向公孫斐。
公孫斐則擡眸直視賈萬金,眼中光芒微微閃動,數息後勾起唇角,“成交。”
“房契應該是在……”
顧琉璃看向他,“在太子府。”
“那就煩請太子妃辛苦,走一趟。”事不隔夜,賈萬金今天就想拿到房契。
溫弦很不滿意,“你趕着投胎還是怎麼?”
“溫姑娘說笑,諸位時間寶貴,房契在路上,我們可以先把一成股的契約簽一下,這樣也便隻來叨擾一次,不然再約也麻煩。”賈萬金微笑着道。
溫弦笑不出來,誠然她覺得這次沒吃虧,可賈萬金太煩人了。
顧琉璃見公孫斐沒說話,便招呼亭外侍女回太子府拿地契,朱雀大街那兩間商鋪的地契的确在她手裡,好些年前的事了,早到她還沒有出嫁。
夜,漸沉。
花間樓裡歌舞升平,今晚似比哪一晚都熱鬧。
門啟,外面歡戲聲不絕于耳,蘇玄璟不為所動。
他坐在桌邊,手中執杯,杯中烈酒。
雪姬又端進來兩壺她珍藏已久的竹葉青。
“狄翼被判死刑,待行刑那日,我會帶着你父母靈牌過去觀斬。”雪姬擱下托盤後沒有離開,而是坐下來,“外面我都交代過了,今晚小姨陪你一醉方休。”
雪姬青蔥玉指握起酒壺,斟滿。
她舉杯,“玄璟,這些年苦了你。”
蘇玄璟看向雪姬,忽的,他發現雪姬鬓角竟然有幾根白發。
以前沒有的,或者……
以前他從未仔細去看,“小姨,是我連累你了。”
聽到這話,雪姬美眸閃出淡淡的光,“你我之間是血親,你母親是我的親姐姐,她慘死竹筏之下,我這個當妹妹的理當為她報仇!老天憐愛,沒讓我們等太久!”
雪姬舉杯,一飲而盡。
蘇玄璟與雪姬一般,烈酒入喉,灼燒他整個肺腑,火辣的感覺那樣清晰,卻也痛快。
雪姬今夜性情,她替蘇玄璟與自己再斟,從她入花間樓到現在如履薄冰,無一日不謹小慎微,這一忍就是二十年!
雪姬再飲,仰頭時淚從眼角墜落,滑入鬓間。
蘇玄璟心疼,原想與小姨說的話便硬是噎在喉嚨裡,狄翼雖被判處斬立決,可他到底位高權重,頭未落地之前,很難說沒有變數。
“玄璟,小姨知道你不喜朝中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算計,且等狄翼一死,你且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管你做什麼,小姨都支持你!”雪姬倒了第三杯酒,她拉住蘇玄璟的手,眼淚控制不住滑過臉頰,“你這些年,過的太苦。”
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不能任性妄為,縱然有喜歡的女子也不能真心相對。
這些年,蘇玄璟從來沒有一日為自己而活。
“小姨,你想做什麼?”蘇玄璟知道自己離不開官場了,他這一生都要浸淫在朝廷的染缸裡,任由那些污穢腌臜的東西把他染成各種顔色。
想抽身,就意味着死。
他不能死,他還有想要保護的人。
雪姬喝的太快,烈酒勁頭十足,她微醺。
“我想……收拾收拾把花間樓賣了,浪迹天涯。”雪姬眼睛落在晶瑩剔透的酒杯上,純色酒杯映襯出一個男人的輪廓。
二十幾年,已經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