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石室裡,蘇玄璟慢慢向前摸索,忽覺腳下踩到什麼東西,一時害怕擡起腳時狠狠踢飛。
“啊—”
蘇玄璟也吓的不輕,“誰?
”
“我……”
聽出是宋相言的聲音,蘇玄璟急忙蹲下身,近在咫尺,他看到了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矯健身影,“小王爺,你在為什麼不出聲?
”
宋相言都快哭了,“你先把腳挪一挪,踩到我手了。
”
蘇玄璟立時将宋相言攙起來,兩人挪蹭着走出山洞。
蕭臣他們已經下山。
皇陵上隻有司馬瑜指揮兵卒搬運死士下山。
蘇玄璟管司馬瑜借了一輛馬車,将宋相言塞到裡頭。
馬車駕行。
車廂裡,蘇玄璟問宋相言到底怎麼回事。
宋相言欲哭無淚,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就知道戰幕在前面走,他從後面跟,沒跟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山洞裡的夜明珠晃的,我原本還能看見些東西,一進一出就剩下一片模糊。
”
雖然在山洞裡呆了足足五天,好在裡面有吃食也有水,他沒餓着,“我起初嘗試自己爬出去,可爬着爬着就到懸崖邊兒了,于是我又退回來,來來回回幾次都沒繞過懸崖。
”
“然後呢?
”蘇玄璟問道。
“你聽我說。
”宋相言深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次我照例往外爬,可你知道我碰到什麼了嗎?
”
蘇玄璟默默看着他。
“碰到人。
”
宋相言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慘白,“我起初爬着,摸到的是腳踝,一隻接着一隻,當時我還以為是軍師派人來了,于是摸着他們的身子站起來,還與他們打了招呼,可後來我就發現不對了。
”
蘇玄璟知道,那是三千死士。
“那人可真多啊,腦袋一個接着一個,我怎麼摸他們,怎麼說話都沒人搭理我,而且我發現路都被他們堵死了,他們又都不說話,你能理解我當時的感覺嗎?
”
蘇玄璟可以想象,“生不如死。
”
“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我怎麼能死!
”宋相言情緒激動,“所以我又按着原路退回到山洞裡,我雖然看不見,可山洞裡有光會引起他們注意的!
于是我就摸索着把所有夜明珠都取下來。
”
蘇玄璟聽到這裡實在沒忍住,“小王爺有沒有想過,你摸他們腦袋他們都沒把你弄死,光不光的重要嗎?
”
“你不懂。
”宋相言繼續往下說,“我把所有夜明珠敲碎,然後藏在你剛剛找到我的地方,已經三天了。
”
蘇玄璟就很詫異,“所以我叫小王爺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
“我以為你能看到我!
”宋相言委屈至極。
蘇玄璟,“……那些是蜀王死士。
”
宋相言雖然一直呆在山洞裡,可他太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死士?
那溫宛可好?
蕭臣可好?
他們都還好?
”
不等蘇玄璟回答,宋相言突然沖過來拽住他衣領,“怎麼是你去找我,他們人呢?
”
看着一雙水靈清澈的大眼睛直直盯住旁邊側窗,蘇玄璟眼皮一搭,“隻有我知道小王爺在那裡。
”
“溫宛他們到底……”
“都結束了。
”蘇玄璟把宋相言扶回到對面側位上,随後告訴他發生在皇陵裡的每一件事,是每一件。
他從蜀王帶五萬死士突襲六坊開始講起,講述蕭臣是如何運籌帷幄将那些死士擋在六坊,以及與蕭桓宇裡應外合殺蜀王一個措手不及。
再到尊守義把一經跟蕭彥綁至皇陵,過程中,尊守義承認所有一切都是他的計謀,從當年蠱患開始,這個計謀尊守義謀算了三十年,到頭來卻輸的一敗塗地。
啪—
宋相言聽到真假尊守義的時候,憤怒到了極點。
“原來真正的尊守義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隻歎他死的時候也要咬斷自己的根骨。
”蘇玄璟真的有被這件事震撼到,該是怎樣的死忠才會做到如此。
馬車向前,蘇玄璟接着往下講,宋相言時爾憤怒,時爾惋惜。
這一樁樁,一件件,隻是聽人講就覺得撲朔迷離,不可思議,然而這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小王爺覺得,倘若當初是尊守義抽的‘黑’,會不會也是一樣結果。
”
“不會。
”
宋相言無比堅定開口,“蘇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在大理寺查案無數,不乏遇到有因為突逢大難改變性情者,如蘇大人,縱然行事極端可内心善良。
真正壞到骨子裡的人都是從娘胎裡掉出來的,他們在做壞事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這件事真正的對跟錯,他們殺人理由或許隻是那個人臉上有顆黑痣,善良是天生的,惡也是。
”
宋相言雖然沒有經曆那場大戲,可隻是聽到就無比肯定的相信,“真正的尊守義縱然是黑暗裡,也會用自己的方式給别人帶來光明。
”
蘇玄璟靜靜看着眼前的宋相言,心裡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小王爺。
”
“嗯?
”宋相言模糊不清的眼睛一眨一眨,看向蘇玄璟旁邊側窗方向。
“到大理寺了。
”
蘇玄璟主動上前扶起宋相言,心中感歎不已。
這個看起來精明能幹的小王爺,真的很精明能幹。
已經過了卯時,宋相言由着蘇玄璟攙扶走下馬車,走向大理寺。
天邊雲霞破開一道口子,有束光射到蘇玄璟跟宋相言身上,在他們走進大理寺的時候,那束光留在了法鼓上……
天牢裡,蜀王蕭柄看着滿臉血肉模糊的尊守義被人押到他對面天牢,眼睛裡那一絲絲的期待也終于消失殆盡,“你也輸了?
”
他倚靠在天牢北面的牆壁上,看向與他一般堆坐在角落裡的尊守義,“三十幾年的算計,為什麼就走成這樣了。
”
對面,尊守義靠在牆上一言不發。
今夜之前,他還在不停問自己這個問題,然而在皇陵的種種,終于讓他明白為什麼輸的那一個會是他。
他倒是忘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像是蕭魂那種跟猴精變的人物,他身邊的人又會是傻子呢!
哪怕是看上去呆呆傻傻,悠悠閑閑的蕭彥都是睡覺腦袋自己冒精光的人。
與他們鬥,莫說三十年,就算再給他三十年。
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