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安是伺候過先帝的人,先帝最倚重最信任最得意的臣子為戰幕一經跟溫禦,最頭疼的就是狄翼,軟硬不吃。
先帝想像寵溫禦他們一樣寵狄翼,狄翼斥其搞拉幫結夥小團體,先帝偶會在宮中設宴欲與朝臣拉近距離,以示恩賞,席間家長裡短氣氛融洽時狄翼會突然站起來,大膽谏言先帝不似初時勤懇,不知居安思危,更直言先帝若長此以往大周必會衰亡,後憤然甩袖,離開皇宮。
“皇上,老奴要不要去探一探,狄公為何回城?
”李世安知道狄翼是個棘手的人,所謂來者不善,須早作準備。
周帝不懼狄翼,這位大周狄公非但不将皇權放在眼裡,戰幕一經跟溫禦,他也從來沒放在眼裡。
父皇都不在狄翼眼裡,他眼裡唯有二字。
衛國。
我死國生,我死猶榮……
清晨,皇城郊外羽林營。
蕭臣本已出城,卻在半路折返至禦南侯府将溫宛接出來,馬車離城,一路馳騁。
校場上,蕭臣将身上大氅疊成墊子擱到石階上,扶溫宛坐下來。
“好美!
”
看到眼前場景,溫宛驚呼出聲。
隻見校場對面樹林一片雪白,無數霧氣凝結成雪粒子挂在樹上,結霜越積越厚,連樹幹都被雪白色冰花包裹,冰羽晶瑩,美不勝收。
難得一見的霧松景緻,如夢如幻。
溫宛歪着頭,腦袋枕着蕭臣肩膀,格外放松,“我很久沒見到這麼好看的霧松。
”
“我也是。
”蕭臣追溯之前看到霧松景緻還是上一世。
溫宛沒再說話,蕭臣不由側眸,眼中散出淡淡的溫柔。
他還記得前夜溫宛睡夢中說過的話。
‘待你稱帝,我四海為家……’
“狄國公再有數日将抵皇城,你可得到消息了?
”溫宛看着美景,心裡卻在想另一件事。
她記得上一世少行跟小小并不是在皇城相識,大概是少行被兵部調派到隴西臨郡兩年後帶回來的,那時他二人已在隴西拜過堂,因為這事她還專門跑回禦南侯府罵少行忤逆祖宗,違背綱常做贅婿。
但事實并非完全如此,狄翼最寵狄輕煙,而隴西距離皇城數千裡,倘若少行跟小小在皇城大婚,狄府上下不過幾人随行,勢必委屈了小小,所以狄翼便提出先在隴西大婚,小小自狄國公府出嫁,少行在軍營拜堂,這算不上贅婿。
且待少行與小小回皇城,禦南侯府想怎樣操辦狄翼也都同意。
而且這件事狄翼與祖父早有通信,她不知内情回去一通大鬧,哪怕祖父出面她還是不依不饒。
因為此,她與少行關系破裂。
可也隻是她以為的破裂。
當年蘇玄璟急須錢财打點仕途,她回禦南侯籌措銀兩,祖父把藏的私房錢都拿出來還是不夠,最後是小小把錢偷偷給了她。
想到上一世,溫宛直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消息說是回京述職,可我覺得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
“他會不會是?
”溫宛猛的坐起身,眼中露出驚駭目光。
蕭臣知溫宛所指,“他斷不會是密令背叛者。
”
“為什麼?
”
“以狄國公秉性,他若收到遺诏必八百裡加急回皇城晉見,頂住皇祖父病中垂死驚坐起,也得當面把遺诏銷毀,那遺诏……”蕭臣看了眼溫宛。
溫宛了然,那遺诏的确沒有半點讓人覺得‘可靠’的地方,甚至有些飄忽。
“再者狄國公是封疆大吏又是武将出身,擁兵七十萬,獨占隴西,他若是密令背叛者結果有二,或母妃無子,或挾我以令諸侯,第二種可能性幾乎為零,狄公衛我大周之心天地可鑒,皇祖父将隴西交于狄國公,并非如外界所說眼不見心煩,實乃隴西為三國交界,是大周東南屏障,有狄公在,皇祖父才會放心。
”
“依你之意,狄國公若知密令必定不從?
”溫宛狐疑看蕭臣。
蕭臣點頭,“狄國公必定擁護太子,這是國之穩定的根本。
”
“蕭臣……”
“我知道。
”
蕭臣雙手握膝,視線望向遠處一片白茫,“真相藏在遺诏之後,皇祖父做這樣的決定自當有不為人知的隐情,而且以我對皇祖父的了解,那隐情當不僅僅存于父皇與蠱患案之間的關聯,或者母妃身世,我隻怕遺诏背後還有更大陰謀,隻是皇祖父來不及親自動手。
”
溫宛詫異,“還有比蠱患更大的陰謀?
”
“或許。
”蕭臣隻是有這樣的感覺,但沒有确鑿證據,那些落在他手裡的蛛絲馬迹一時很難聯系起來,他已派卓幽去查,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時候差不多,溫宛忽然想起一件事,“快!
”
“什麼事?
”
“今天是郁教習大日子,我們得去觀禮!
”昨日溫宛得到郁玺良要認小鈴铛做幹女兒的消息後特别興奮。
幼有所育,她替小鈴铛高興,老有所養,她替郁教習高興。
郁玺良是蕭臣師傅,這種場合自該到場。
兩人起身,蕭臣扶住溫宛緩緩走下石階,雪粒子鋪滿偌大校場,踩上去不時發出咯咯聲響。
忽有風起,卷起一地白茫。
蕭臣把自己大氅披在溫宛身上,雙手環繞替她壓住披風,視若珍寶……
皇城,西市靖坊客棧。
一個乞丐坐在銅鏡前,慢慢撩起額前細碎的,沾滿塵土甚至有些擀氈的頭發。
有人恭敬遞過溫濕拭巾,乞丐接過試巾,慢慢抹淨額間黃泥,“多年不回皇城,竟不知皇城乞丐這樣好生活。
”
“主子,早膳備好了。
”說話的人是位少女,少女名師媗。
暗衛排行榜第二名,也是前十唯一一位女子。
乞丐把臉擦淨,露出一張清麗絕塵的俊美容顔,柳葉眉,一雙眼清澈如泉水,唇如櫻瓣,面相看起來溫婉可人又透着十萬大山的靈氣,美的猶如畫中仙。
乞丐起身走到桌邊,燕窩銀耳,鮑參翅肚,簡簡單單兩道蒸盅菜品,皆是極細膩的吃食。
蒸盅旁邊擱着一張銀票,乞丐瞄一眼,“溫宛跟蘇玄璟的關系,很微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