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入甘泉宮并非随性而為,他很生氣。
緣于他自那日永定門外武宣王高舜被溫禦截到太子府之後,便叫宰相鶴柄軒私下裡找人除掉這一禍害,他暫時不能動溫禦,還不能動一動高舜?
這事兒也簡單,将無百勝,高舜武将出身總有打敗仗的時候,如果在天時地利的情況下打敗仗那就是人的問題,戰術上的失誤導緻我大周損兵折将,那你這個人就有問題。
鶴柄軒雖為代相,實權還有,前段時間便将六部尚書召集起來開了一個年終總結的小會,打着六部互相學習的幌子實為互查,其中吏部查兵部,說白了就是讓蘇玄璟間接去查高舜。
但凡武将,隻要想查,一查一個準兒,将在外,稍稍一個行動上的遲緩都是問題,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蘇玄璟因受戰幕之命沒查出來。
要說鶴柄軒早就看蘇玄璟不順眼,自己就一個寶貝女兒,要不是皇上有意他豈會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終日住在花間樓裡的登徒浪子。
就這,蘇玄璟還不樂意?
!
于是鶴柄軒找自己人另查,立時就查出問題,當即要将蘇玄璟跟高舜一起處置,水到渠成的事兒,結果出面阻攔的人是戰幕,沒有溫禦。
戰幕甚至高調到越過鶴柄軒,入宮去找周帝說情。
周帝本意想讓鶴柄軒跟溫禦結仇,以後就可以借鶴柄軒的手對付溫禦,這個願望又沒達成,而且因為戰幕的關系放了蘇玄璟跟高舜一把。
戰幕離宮,周帝越想越氣,當即叫李公公傳話到甘泉宮,他要找溫若萱吃飯,他要找茬兒!
此刻甘泉宮外,周帝帶着李公公已至殿門。
未及李公公扯開嗓子喊,秋晴一身宮女打扮早早迎出來,與院中幾個二三等宮女一起叩拜,“奴婢叩見皇上!
”
常伴君側豈無君威,不管李公公還是秋晴,耳濡目染時間長了行事作派自會帶着些主子們的特質,秋晴昨夜就已經現出‘原形’,那會兒得信兒時險些崩潰,現在反倒淡定。
能為主子死,求仁得仁。
按規矩,溫若萱該與秋晴一起出現,李公公等一會兒不見人不由瞄向周帝。
周帝正愁沒地方找茬兒,龍眉上挑,束手而立。
李公公了然,“皇上駕到-”
音落,院子無聲,寒風吹的樹枝咔咔作響。
秋晴跪地叩首沒有任何解釋,默不作聲,反正她也沒啥好說,愛咋咋滴罷!
李公公微微怔住,心道這對主仆有意思,皇上還沒開始作她倆鬧的是哪樣?
氣氛尴尬到了極點。
周帝皺眉,李公公正要提起嗓子再喊時背後傳來腳步聲,“臣女溫宛,叩見皇上-”
衆人聞聲而望,隻見溫宛正以猛虎下山的架勢瘋跑過來,發髻上兩邊對稱的流蘇都跑掉一個。
殿門處,秋晴感覺自己又能活了。
“溫宛,叩見皇上!
”溫宛行至近前,跪地叩首。
周帝不喜見溫宛,禦南侯府的人他現在見一個煩一個,要是能見一個殺一個那就更好了。
李公公低咳一聲,“溫縣主這是來找宸貴妃的?
”
溫宛沒有唯唯諾諾,擡頭直接看向周帝,眼淚說來就來,哭的稀裡嘩啦,“臣女求皇上移駕禦南侯府!
”
秋晴低着頭,眼晴瞄向這個小縣主,心裡砰砰敲鼓。
周帝眉頭皺的越發厲害。
李公公也覺得可笑,“溫縣主,莫不是禦南侯府出了大事?
”
溫宛再度俯首,泣不成聲,“溫宛鬥膽,敢問皇上是否想廢姑姑皇貴妃之位?
”
周帝聞聲,都想笑了。
你怎麼知道?
“縣主可别亂說話!
”李公公看似好意提醒。
“我沒亂說話!
如果皇上在乎姑姑,為何姑姑離宮整兩日皇上不聞不問,任由姑姑在禦南侯整日以淚洗面,幾番尋死都被祖父攔下來!
”溫宛擡起頭,眼淚劃至腮處,“皇上,姑姑雖不能誕下皇嗣,可她對皇上是真心!
姑姑這輩子隻愛皇上一人!
”
周帝懵了,轉眸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也很意外,眼線昨日……前日……好像是大前日與他提過宸貴妃午時在院子裡曬過太陽。
李公公不敢對視周帝,默默收回視線。
“宸貴妃這是在與朕使性子?
”周帝知李公公失職,暫時不予計較。
溫宛哭出聲音,“溫宛說句大不敬的話,整個後宮裡頭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拿自己的命跟皇上使性子,姑姑自入宮到如今有些年頭,因為沒有皇嗣的事被妃嫔明裡暗裡嘲諷,這些姑姑都能忍,可姑姑忍受不了皇上的冷落,姑姑知道皇上日理萬機,國事大于天,可皇上每夜也都沒閑着……”
“縣主小心說話。
”李公公生怕溫宛說出什麼虎狼之詞,好心勸道。
“外面皆傳皇上怕我禦南侯府有異心,所以這些年姑姑才懷不上皇嗣,我禦南侯府……”
“放肆!
”周帝震怒。
在皇嗣這個問題上周帝确實沒攔着溫若萱,畢竟溫若萱若真生下一兒半女,抓在他手裡也是把柄,是溫若萱自己不能生,他有何辦法!
溫宛收回視線,重重磕頭,“禦南侯府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
什麼叫倒打一耙,這就是。
溫宛想着反正姑姑是找不着了,她得給姑姑失蹤找個合理的理由跟解釋。
她也不怕皇上真去禦南侯府,屆時姑姑無顔相見,跑了,不見了,誰能有什麼辦法。
然而溫宛到底低估了帝王權術,“李公公,傳旨禦膳房朕今晚設宴葆中殿,專請禦南侯府中各位,酉時開宴。
”
溫宛跪在地上,心神陡震。
“老奴遵旨。
”李公公躊躇一會兒,“皇上,宴請禦南侯的聖旨……”
“家宴而已。
”
周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淡聲開口,“溫宛,此事就辛苦你回去通傳一聲罷。
”
沒等溫宛反應,周帝補充,“酉時開宴,禦南侯府裡隻要有一人不到,朕便等着,等人到齊咱們再吃。
”
溫宛已經來不及細思,隻‘人到齊’這一句已經讓溫宛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