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禦何曾看到翁懷松這般,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當即去解戰幕腰間系帶,有些猶豫,可還是問了,“沙尾蛛是什麼?
”
一經也跟着幫手,末了雙手握住戰幕雙腳,“貧僧可以為軍師暖暖嗎?
”
銀針入穴,“隻怕溫侯也要幫忙,須以内力促使經脈倒轉,以血回流将毒性暫時控制在軍師體内幾處大穴上。
”
數息,翁懷松又道,“沙尾蛛是殺手跟死士藏于齒間之物,那種毒嚢裡的沙尾蛛毒液隻有一滴。
”
淚,猛然墜落。
溫禦忽然就忍不住了,雙唇顫抖。
他知道戰幕中了劇毒,可他亦知翁懷松醫術高超,定能救下戰幕性命,然而此刻在聽到翁懷松解釋之後,他慌了。
看着戰幕唇角不斷溢出的黑血,溫宛聲音哽咽,“戰哥,不會有事吧?
”
一經在床尾,雙手緊緊握住戰幕雙足,眼淚也跟着掉下來。
“難說。
”翁懷松雙手握針,大大小小的銀針,密密麻麻紮在戰幕身體每一處穴位上,不論大小,錯一處戰幕便會殒命。
李輿負責朝翁懷松遞針,李顯負責為其擦汗。
縱是嚴冬,廂房裡連暖爐都沒有,翁懷松額頭卻滲出細密汗珠,不時流下來。
門外,蕭桓宇跟司南卿心中各有思量。
他們很怕裡面的人會發現自己留在戰幕身上的粉末,更怕他們會查出戰幕真正的死因,神情難掩的緊張焦慮。
宋相言亦站在原地,戚楓行到近前,小聲道,“小王爺該回公主府。
”
溫宛直到現在都還沒緩神,隻要想到那小蟲子是從宋相言手腕裡鑽出來的,一種難以言說的惶恐不安便萦繞在胸口,無法排解。
“小王爺……”溫宛走過去,濕潤的眼睛裡流露出無比難過又彷徨的目光。
宋相言知道溫宛在擔心他,朝她笑了笑,“有什麼好怕,你忘了我是誰了?
”
與往日不同,這一次宋相言沒有提及自己的母親。
如果是陰謀,他一個人跳進來也就罷了,斷然不能拉上公主府。
“小王爺!
”戚楓看出宋相言執意要獨自面對即将到來的暴風雨,心下一狠,轉身欲走。
“不許去!
”宋相言知道戚楓想去公主府報信,叫住他。
戚楓急的扭回頭,“就算我不去,消息能瞞藏多久?
與其那時叫公主殿下措手不及,倒不如提前告之也好有個準備!
”
“我覺得戚少卿說的對!
”
溫宛拉住宋相言,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念,“我也在平雍坊……”
宋相言猛然握住溫宛手腕,神色變得極為緊張,“别胡思亂想!
也别亂說話!
”
“可是……”
“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們在急什麼?
”宋相言故作輕松看向戚楓跟溫宛,“我是清白的。
”
“我們當然知道你是清白的,可事實擺在眼前,清白二字在事實面前有多蒼白小王爺應該比下官清楚!
”但凡廂房裡躺着另一個人,戚楓都不會如此着急。
溫宛真的害怕了,但同時也下定決心,“小王爺,這件事與你無關,是我……”
“溫宛!
”宋相言突然喝住溫宛,眼神堅定且不容反駁,“蟲子是從我手腕爬出去的,我已經說不清楚了,你還要搭上自己嗎?
”
溫宛知道這樣不該,可她實在不能接受宋相言背這個黑鍋。
看到溫宛眼睛濕潤了,宋相言瞬間緩和語氣,信誓旦旦,“我總不至于死了。
”
另一側,司南卿見對面三人在那兒嘀咕,看了眼蕭桓宇。
蕭桓宇冷着臉,點點頭。
司南卿心領神會,大步走過去,“小王爺,大家都看到沙尾蛛是從你腕間鑽出來的,你還敢說軍師之死與你無關?
”
“軍師死了嗎?
”宋相言蓦然轉身,神情冰冷,面中無懼。
司南卿恨道,“已是,危在旦夕!
”
“你管危在旦夕叫死了?
”宋相言轉身面向司南卿,“還是在你心裡,戰軍師死了才符合你的心理期待?
”
司南卿未料宋相言竟然會說這種話,“小王爺在說什麼?
我是太子府的人,軍師對我有知遇之恩!
”
“本小王很欣慰。
”宋相言淡然道。
哪怕在事實上處于劣勢,宋相言的氣勢跟威嚴卻非司南卿可比。
司南卿皺了下眉,“小王爺什麼意思?
”
“世間知恩者少,負恩者多,本小王很欣慰司南先生尚且知道戰軍師于你有恩,而非泯滅人性到利用一位于你有恩的尊者。
”
司南卿被宋相言戳中痛處,然而他也非一般人可比,“小王爺這麼說,是想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敢問沙尾蛛是從我身上鑽出來的嗎?
”
“這世間隻有一隻沙尾蛛嗎?
”宋相言微擡下颚,氣勢拉滿。
司南卿平日裡鮮少與這位大理寺的小王爺過招,此刻針鋒相對他倒有些敬佩,莫說别的,臨危不亂,思路清晰,“至少小王爺有嫌疑。
”
就在這時,廂房裡傳出溫禦悲聲。
“戰哥!
”
廂房外,衆人齊齊看過去,心下皆沉。
蕭桓宇懸着的心終于落下去,他轉身,朝廂房裡深深鞠躬,之後轉身看向司南卿,“與本太子入宮!
”
“是。
”司南卿的心也跟着落了底,他多看一眼宋相言,繼而跟上蕭桓宇的腳步。
戚楓心道不妙,示意溫宛照顧好宋相言,亦轉身離開。
雙方各自去搬救兵,宋相言則轉身,與溫宛一起走去廂房。
房間裡,翁懷松狠狠瞪了眼溫禦,握着銀針的手止不住的顫,“你瞎叫什麼,差點紮錯穴位!
”
溫禦單手抹過眼淚,哭唧唧的樣子把李輿跟李顯都給驚到了,“我看戰哥脖子歪了,一般斷氣不都得先歪脖子麼……”
“阿彌陀佛,吓我一跳。
”一經眼睛還紅着,雙手仍在戰幕足尖運力。
翁懷松深深吸了一口氣,隻差最後一針。
若然這一針紮下去戰幕唇角還在溢血,那他也無力回天了。
可這話他沒說。
榻前,翁懷松慢慢閉上眼睛,深深吸氣。
李輿跟李顯将此場景看在眼裡,心下皆是一驚。
門動一刻,銀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