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宛猜到了。
來時路上,溫宛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以她對蘇玄璟朝夕相對十二年的了解,七時謀殺申虎的案子蘇玄璟定要避開。
這是一個先來後道的事兒。
先有蕭堯在靖坊打了申虎,蘇玄璟之後于靖坊替她出頭與申虎也有交集。
鑒于蘇玄璟的身份,這個交集則成了三皇子與太子之間的交集。
倘若申虎沒死,兩件事不值一提。
現在申虎死了,溫宛把内心放陰暗一些,是太子以自陷之法陷蕭堯于劣境,還是蕭堯殺申虎欲嫁禍太子,亦或有第三者想将兩人擱到一塊攪和誰也别想好。
三種情況對蘇玄璟而言,都不如意。
最如意,便是不沾。
偏偏這沾與不沾,不在蘇玄璟。
在她溫宛。
面對蘇玄璟眼中懇切,溫宛平靜擡眸,“不是我們,是蘇公子幫不了她。
”
“溫縣主想幫?
”蘇玄璟皺眉。
溫宛看着蘇玄璟的眼睛,生出幾分唾棄,“至少本縣主要進去看看,七時若殺人自有律法,若沒殺人,你我與她也算有些緣分,置之不理?
”
蘇玄璟受不得溫宛眼中那份輕鄙,“縣主不知眼下時局,不知人心險惡,倘若七時殺申虎這件事是陰謀,背後針對的很有可能……會是禦南侯府,是縣主你!
蘇某攔你,是護你。
”
針對的明明就是蕭堯跟太子,她便卷進去也不過是麻煩些。
換句話說,送死都沒資格!
溫宛沒說話,沉默片刻後慢慢擡頭看向蘇玄璟,神色堅定。
“紫玉,你在這裡等我。
”
眼見溫宛走向地牢,蘇玄璟伸手去撈卻被紫玉擋住,“蘇公子心涼是蘇公子的事,我家姑娘沒那麼冷血。
”
其實這件事,隻要蘇玄璟不踏進地牢,想要把髒水潑到太子府門前也是艱難。
可溫宛賭蘇玄璟會跟進來。
他那骨子裡極度自卑的自尊心,斷容不得連紫玉都那樣看他。
更遑論今日不跟,蘇玄璟日後又有什麼臉面出現在自己面前。
溫宛從來不覺得蘇玄璟離開自己不能活。
但當下這個節骨眼兒他可得把自己守緊了,若自己一不小心嫁給三皇子亦或哪個能與太子并駕齊驅的皇子。
太子會頭疼,他也不會好過。
果真,在溫宛給地牢守門獄卒使銀子的時候,背後傳來腳步聲。
地牢,顧名思義,是從地下挖的牢房。
溫宛與蘇玄璟由着獄卒引領走下台階,立時有股腌臜難聞的味道撲入鼻息。
若說天牢尚且留有天窗可以漏下一點點陽光,地牢則是真正意義上的暗無天日。
溫宛與蘇玄璟行至盡頭時借壁燭螢火分明看到七時正蜷縮在牢房角落,青絲淩亂,臉上明顯有傷!
“本縣主跟蘇公子想保的人你們也敢動手?
”溫宛怒瞪衙役,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寒厲斥責。
衙役急忙弓身,吓的臉色發白,“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們這會兒記下了!
”
背後蘇玄璟跟上來,溫宛點到即止,“把門打開!
”
衙役得令,當即打開牢房鐵鎖且特别識相退下去。
“七時?
”溫宛鑽進牢房,走向眼前這個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團,無助又弱小的姑娘。
那日靖坊初遇,她便知七時心善。
聽到喚聲,七時恍惚擡起頭,眼眶紅腫,嘴角血迹未幹。
待七時認出來者,眼淚唰的湧落,跪爬過去,“民女給溫縣主磕頭……”
“七時,你殺了申虎?
”溫宛扶坐起跪在地上的七時,憂心問道。
蘇玄璟則站在牢房外面,目光落在七時身上,若有所思。
“沒有!
溫縣主明鑒,民女沒殺申虎,民女是冤枉的!
”七時衣裳單薄,身子冷的有些發抖,身上冰涼涼的,有幾處被鞭梢甩過的地方可以清晰看到血凜,她哭着跪求,“民女家裡還有母親沒人照顧,求縣主為民女伸冤!
”
“你别怕,我在。
”溫宛拉着七時坐回角落,“申虎……”
“據仵作驗屍,申虎死于昨日申時三刻,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蘇玄璟一身白衣立在外面,輕聲問道。
七時臉上淚水未幹,忮怯看向蘇玄璟,“申時……民女那個時候收到一個乞丐傳過來的字條,說是靖坊靠東南方向的李夫人想要梳頭,出了大價錢,我便收拾東西關了妝暖閣過去……”
“你與李夫人在一起?
”溫宛追問。
七時扭頭,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眸間恐懼愈深,“沒有,李夫人早于一個月前搬出靖坊,那是座空宅……”
哪怕七時都意識到問題所在,溫宛跟蘇玄璟又如何猜不透其中門道。
栽贓。
“溫縣主,民女是不是會死……”七時絕望恸哭,匍匐在溫宛腳下嗚咽不止,“可是我不能死,母親就隻剩下我,我若死就沒人管她了……”
溫宛抱住七時,用盡全力給她溫暖,“沒事的,你沒殺人就不會有事。
”
蘇玄璟看着眼前場景,以為不妙。
而今他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七時認罪。
那這件事,便不會牽連到任何人。
沒有在地牢呆很久,溫宛安撫過七時之後便與蘇玄璟一起離開。
地牢外面,溫宛帶着紫玉走向馬車,被蘇玄璟攔住,“溫縣主打算如何管這樁事?
”
“盡我所能。
”溫宛回答的十分幹脆。
面對溫宛眼中冰冷,蘇玄璟終是苦笑,“縣主一定要與蘇某這樣生疏?
”
“那蘇公子又打算如何管這樁事?
”溫宛不答反問。
蘇玄璟一時愣住,但見溫宛眼中漸漸失去光彩,終是違心開口,“盡我所能。
”
溫宛對蘇玄璟的回答很滿意,臉上方才有了笑容,“以蘇公子的睿智,本縣主應該可以拭目以待。
”
又一次,蘇玄璟目送溫宛的馬車離開。
曾幾何時,他才是被追逐的那一個。
直到蘇玄璟亦乘車離開,角落裡的身影方才緩慢走出來。
溫弦看着溫宛跟蘇玄璟一起進了地牢,又看着他們一起出來,其實不必聽他們說什麼,隻這一進一出。
她的計劃就已經成功一半。
三皇子也好,太子也罷。
都不是她最終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