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行。
車廂裡,蕭靈想到池月。
當年池月身懷有孕過來尋她,求她謀一條生路,她沒有直接去找皇兄,因為皇兄很清楚自己與池月的關系,仍然沒有想要給池月一條生路。
她出面于事無補,是以才會将事情透露給戰幕。
戰幕可以不在乎池月,但不能不在乎龍種。
“本宮曾派人去過平州,那時池月時常将自己關在屋子裡,對冥河的照顧……她幾乎沒有照顧過冥河。
”
蕭靈說到這裡,輕聲歎息,“本宮相信蕭冥河到護國寺求皇兄回宮救相言,隻是為了讨好本宮,卻不相信他所作所為,是希望相言被打。
”
素衣恍然。
“戚楓能有那樣的猜測,多半是在官場看慣了爾虞我詐,他能想到那一層,本宮也很欣慰,有他陪在相言身邊,是相言的服氣。
”
蕭靈對戚楓,是從心裡感激的。
入夜,朱雀大街一片繁華景象。
花間樓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
司南卿不請身來,且在進門時叫如意備些酒菜。
如意得了蘇玄璟的意思,并未輕怠。
“姬娘怎麼還沒回來?
”司南卿不見雪姬,一臉失落。
蘇玄璟為其斟酒,待如意将門闆阖起來,遞過酒杯,“軍師當真與你們說過,撤案?
”
司南卿扭回頭,正見蘇玄璟端過來的灑杯,玩味道,“按國律,咱們兩個現在可不太适合一起吃飯。
”
蘇玄璟端回酒杯,目色涼薄,“不是你來找我的嗎?
”
司南卿忽的起身将酒杯給截過來,“開個玩笑,蘇兄當真了?
”
蘇玄璟低下頭,自顧斟酒。
司南卿品了一口,砸吧着嘴,“好酒。
”
見蘇玄璟依舊不說話,他笑着擱下酒杯,“在你我這個陣營裡,撤案兩個字除了戰幕敢說,誰敢說,誰能說,誰願意說。
”
蘇玄璟握住酒杯,指腹無意識摩挲杯緣,“軍師為何要撤案。
”
“現在的問題不是軍師為何要撤案,是太子……”
司南卿習慣性左右環顧,身體略微前傾,“是太子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定要拔掉蕭臣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宋相言。
”
蘇玄璟沉默一陣,“可軍師的話……”
“軍師的話,那是被溫禦跟一經脅迫的,咳咳……”司南卿把話說到這裡,停下來。
蘇玄璟知他來意,“是太子殿下叫你來的?
”
“當時屋裡隻有六個人,溫禦一經,戰幕,我與太子殿下,剩下的一個尤為重要。
”
蘇玄璟握着酒杯,擡眼看過去。
“隻要老夫子承認溫禦一經對戰幕做了什麼,亦或他們之間的對話裡存着什麼關鍵線索,你可就是太子府的大功臣!
”司南卿面露興奮道。
老夫子是誰,蘇玄璟并不知道。
“在此之前,你給我一句實話,軍師說撤案的時候,意識可清醒?
”
見司南卿要開口,蘇玄璟補充一句,“想清楚再說。
”
司南卿不禁擡頭,與之四目相對。
數息,他低頭夾了一口菜。
人懶,原本隻夾最近的司南卿難得擡起屁股,夾了道最遠的菜。
他坐回來,細細咀嚼,“意識……”
蘇玄璟緊緊盯着司南卿,等他回答。
“意識清醒。
”司南卿沒敢騙蘇玄璟,畢竟那老夫子是血雁門的人,他騙不到。
蘇玄璟聞聲,摩挲在杯緣的手停下來。
司南卿正想解釋時,蘇玄璟拿起筷子夾口魚肉擱到嘴裡,“太子糊塗。
”
“話也不能這樣說,軍師為何撤案,我到現在也沒想通。
”司南卿表示一般人都很難想得通。
“所以你便投了太子的誠?
而太子,棄了軍師?
”蘇玄璟搭眼過去。
司南卿苦笑,“我有選擇麼?
太子有選擇麼?
”
“你沒有,但太子有。
”蘇玄璟深吸了一口氣,“與你說句實話,老夫子不是血雁門的人。
”
司南卿不信,“你現在想撇清關系可來不及了。
”
“真不是。
”蘇玄璟停下筷子,“當日老夫子救過我一命,此番我隻是還他人情。
”
看出蘇玄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司南卿臉色也跟着嚴肅起來,“老夫子真不是血雁門的人?
”
蘇玄璟搖頭。
“那你可壞事了!
”司南卿以為有老夫子反咬溫禦一經,這事兒就算不能坐實也能模棱兩可。
蘇玄璟不以為然,“壞的是誰的事?
你的,還是太子的?
是你鼓弄太子到大理寺倒打一耙?
”
“絕對不是我,太子還想死不承認軍師說過‘撤案’二字,我勸他說,畢竟還有三個大活人在場,那樣做太牽強,不若說軍師受其脅迫,可我當時以為老夫子是你的人!
”司南卿皺了下眉,“也罷,是與不是也沒有那麼重要。
”
蘇玄璟繼續夾菜。
司南卿整個身子探過去,“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
”
“沒有。
”蘇玄璟吃了幾口菜,中間還喝了一口酒。
“軍師将死,太子便是你我靠山,這件案子,你得努力。
”司南卿苦口婆心道。
蘇玄璟嗤然一笑,“你如何笃定軍師會死?
”
“死死活活好幾回,什麼人經得起這麼折騰?
”司南卿靠回到椅子上,“而且太子的意思你沒明白?
”
見蘇玄璟不搭茬兒,司南卿說的露骨些,“戰幕必須死。
”
蘇玄璟沉默一陣,“太子府若沒有戰幕……”
“沒有也就沒有了。
”司南卿惋惜道。
蘇玄璟瞧過去一眼,“司南兄好自為之。
”
“你别叫我好自為之啊,你倒是說說,老夫子的事我要怎麼跟太子回,他才能相信你?
”
“随你。
”
夜。
彎月如弦,星光淬冷。
永甯宮内,蕭冥河肩披大氅,獨自立于院中,低頭看着腳下一排被絨布裹住根莖的火荊叢。
風月朝天,猶見青枝含豔果。
母親所描繪的皇宮畫卷,幾乎每一張都有這種在夏天足夠驚豔的植物,母親曾說這種植物畏寒,難以過冬,但宮中的花匠特别厲害,培育出來的新品種相對耐寒,三九嚴寒隻須以絨布覆住根即可熬過冬天。
待天春暖,盡是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