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已過,未時。
天牢裡,夜離沒有等來大理寺侍衛把他拉出去當風鈴,又深深的把宋相言那個小狼崽子咒罵一通,比起從天牢逃走,顯然離開這裡才有更多機會。
距離次日子時越來越近,他不能坐以待斃。
夜離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他不出現,晏伏絕對不會把周帝卷進密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誰都靠不住!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離下意識扭頭看向對面牢房裡的蕭臣。
蕭臣閉目,看似調息。
不能再等了!
就在夜離單手搥地準備起身時,手掌觸及異物。
他暗驚,身形緩慢下沉坐回原處,面色不動,似是随意翻掌落在膝間。
天無絕人之路,夜離看到掌心那根絲線瞬間,瞳孔綻放異彩,竟是絲蠱。
絲蠱是殺人蠱,顔色灰褐,米粒大小,腹下多足,所到之處會留下一條黏膩細絲,這絲如同玄絲,堅硬無比,殺人于無形。
夜離一時想不起來天牢裡怎麼會有絲蠱,但絲蠱出身在他身邊顯然是‘臣服’,因為他體内有蠱王。
有絲蠱,夜離便無須铤而走險,甚至由被動變成主動,他想控制的人是周帝,便希望周帝長長久久的活下去,誰奪嫡對他來說都不是好事。
是的,夜離想殺掉蕭臣之後再走……
午後申時。
白萍狀告晏伏抛妻棄女案一直沒有開審,她跟紫玉也一直住在醉仙樓裡等消息。
那日溫宛從翁懷松那裡得到肯定消息後第一時間找過來,告訴紫玉那藥方是真的,她就是白萍跟晏伏的女兒,隻是藥方還須幾日才能得到證實,叫她安心。
紫玉是個能守住秘密的,溫宛說證據的事暫時别告訴任何人,免得節外生枝,她便連白萍也沒說。
打從離開睿親王府,白萍胃口變得很差,一日三餐改作兩餐還有些吃不下。
這會兒白萍剛從淺睡中醒過來,紫玉當即下樓到後廚給她端早就備好的飯菜,偏這時,晏伏身着深褐色大氅從樓下直上二樓。
門響。
房間裡,白萍穿着單薄衣裳坐在桌邊,雙手叩住太陽穴,腦子昏昏沉沉。
“你……還好嗎?
”
渾厚聲音陡然響起,白萍猛然擡頭,眼前之人哪是紫玉!
看到晏伏,白萍強迫自己挺身坐直,視線回落,垂下的睫毛掩飾住一時不慎盈溢的淚水,“睿親王來這裡做什麼?
”
晏伏微微一愣,這樣的稱呼太陌生。
可又怪誰。
“你瘦了。
”晏伏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的角度那抹瘦小身軀愈發單薄。
白萍擡手倒茶,茶杯被她緊緊握在掌心,她沒有擡頭,看起來冷漠又生疏,“睿親王有什麼事?
”
年少相知,經年相伴,白萍與眼前這個男人一起走過最艱難的日子,是真愛,她真的很愛這個男人。
晏伏沉默數息,上前一步将揣在懷裡折疊平整的宣紙拿出來,慢慢展平。
“我們可能,走不下去了。
”
難以啟齒的苦澀泛在唇間,晏伏将宣紙擱到桌面上,‘休書’二字赫然闖進白萍視線,她甚至來不及避開。
眼淚再也繃不住,白萍再度擡頭,眼底充滿震驚跟憤怒。
她握緊茶杯,聲音止不住顫抖,“你要休我,為什麼?
”
晏伏喉嚨發緊,他努力讓自己說出的話足夠平穩,“晏氏寡子,我不能給你一個孩子。
”
“我們有紫玉!
”白萍猛然起身,雙手緊握的茶杯倒在桌面,茶水浸透那張宣紙,上面的字漸漸暈染,字迹變得模糊。
晏伏看着憤怒至極的白萍,“明日我會叫管家把金銀送到這裡,算作補償。
”
咣當-
外面傳來托盤掉落的聲音,紫玉突然推開房門。
晏伏迅速收斂情緒,轉身看向紫玉,“你回來的正好,本王……”
“如果可以選擇,我并不希望你是我的父親。
”紫玉站在門口,眉目堅定決絕,“于母親,你沒有承擔起為人夫的職責,推托逃避一直都是你處理這件事的态度,你沒有母親活的坦蕩,于我,你僅僅用‘晏氏寡子’就定義了我的存在,未免兒戲。
”
面對紫玉眼中肅穆,晏伏有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本王已寫下休書,從今以後你與……你母親的任何事都與本王無關。
”
晏伏不能再呆下去,一刻都不能!
眼見晏伏邁步走向房門,白萍撕心裂肺吼了一聲。
“晏伏!
”
晏伏陡然止步瞬間,紫玉突然與他擦肩跑向白萍,“母親!
”
紫玉這一聲呼喚讓晏伏心裡狠狠抽了一下,可他始終沒有回頭,忍着心底絞痛邁出門檻。
對不起……
酉時,天已暗。
功夫不負有心人,溫宛跟宋相言在大理寺雅室守着那盆浸泡理石的清水,終于有了結果,隻見水盆浮面上出現一層由幾近透明的白色顆粒組成的浮層,那些顆粒細微如塵,與之前看到的黑色顆粒一般大小。
或許是因為顆粒從理石上脫落下來,理石恢複原本顔色。
“這些是什麼?
”
溫宛下意識伸手想要碰觸卻被宋相言一把握住她手腕,“危險!
”
這一瞬間,水面微波蕩漾,那些白色顆粒在溫宛伸手時自中間散開,隻是沒有人發現。
這會兒李輿已然手持銀針紮入清水,緩緩拔出來的瞬間,那些白色微粒竟然附着在銀針上。
雅室寂靜無聲,李輿将銀針拎至半空,溫宛跟宋相言臨面相視,目光集中在銀針沾過水的地方。
銀針細,微粒如塵。
溫宛必須離的很近才能看清楚,宋相言也是一樣。
可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宋相言雙眼焦距竟然越過銀針,落到溫宛臉上。
肌膚白皙,明眸清澈,宋相言從溫宛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神色溫柔……
“動了!
”
溫宛突然一吼,宋相言猛然回神,臉色微紅。
彼時包裹銀針的那些微粒正在緩慢上移,銀針顔色發生明顯變化。
李輿也看出問題所在,“這些微塵,是活物!
”
宋相言調整心緒,佯裝嚴肅,“是何活物?
”
“蠱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