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經說完話,将那一盤肉丸子全都倒進銅鍋裡,且等丸子翻滾一陣,拿起筷子,動作無比熟練的紮、紮、紮。
十個肉丸子,兩隻筷子左右各五顆,糖葫蘆一樣。
溫禦皺眉,“大師吃獨食?
”
“嗯。
”一經沒理溫禦,将丸子送進嘴裡。
“我好像……見到翁懷松了。
”
就在一經把丸子全都塞進嘴裡時,戰幕的這句話惹的一顆丸子還沒經過一經牙齒洗禮,直接滑進喉嚨。
呃—
眼見一經憋的滿臉通紅,溫禦急忙伸手拍他後背。
咳、咳、咳!
隻是不管溫禦怎麼拍,丸子就卡在一經喉嚨處不上不下,憋的他臉色都開始發紫了!
溫禦見狀不妙,當即起身到一經後面,雙手自腰間穿插,狠狠朝上一勒。
噗!
一顆顆丸子從一經嘴裡掉下來。
“咳咳!
”一經化險為夷。
二人重新坐下來,一經看着地上的丸子狀似懊悔。
溫禦也在為一經擠丸子的時候将臉上那份震驚很好的掩飾下去,“戰哥你說見到誰了?
”
“翁懷松。
”戰幕再次重複這個名字。
這一次,溫禦跟一經都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震驚。
“可不是。
”戰幕講述自己追着那抹身影一路到平雍坊,待追上時才發現是個身形與翁懷松很像的老人家。
溫禦跟一經聞言,低頭開始吃吃吃。
壓壓驚!
戰幕說到這裡,将筷子擱到瓷碟上,“你們吃。
”
“戰哥怎麼不吃了?
”溫禦擡頭問道,一經也跟着看過去。
二人真是特别害怕眼前這位老軍師再來個語出驚人死不休什麼的。
“吃飽了。
”
溫禦,“……”
一經,“……”
不得不說,戰幕這麼消瘦不是沒有道理,三根茼蒿!
“賢妃案……”
正待溫禦跟一經把筷子伸到鍋裡時,戰幕突然提到這三個字。
二人将将停頓一下,繼續吃。
不吃一會兒沒吃的了!
“賢妃案已經結束,雖然老夫不知你二人是如何威脅的皇上,但老夫相信你們所保的蕭臣,應該是皇室血脈,若不是,你二人對不起先帝。
”戰幕相信溫禦跟一經對先帝的感情,絕對不比他少一分。
二人繼續吃。
“可太子是先帝長孫,也是由先帝親手交到老夫手裡,先帝囑咐老夫一定要好好教導那個孩子,我便會傾盡一切教導他,且幫助他順利登基。
”戰幕語氣沉重且堅定,一字一句,又極為铿锵。
溫禦嚼着毛肚,下意識擡起頭,“戰哥你有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就是,先帝隻是讓你好好教導蕭桓宇,沒讓你保他順利登基。
”
戰幕一下子就不開心了,擺出一副傲嬌姿态,“先帝不想讓老夫教導出來的皇子登基稱帝,反倒叫你支持的蕭臣當大周新帝,你覺得這種可能性有多少?
”
“我覺得……”溫禦有些難說出口。
百分之百。
一經知道快要談崩了,迅速吃。
“我倒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戰哥你有沒有想過跟我們一起保魏王殿下?
”溫禦繼續在生死邊緣瘋狂試探。
戰幕突然擡腳踢了下被他擱置身前的瓷碟。
溫禦聳聳肩,“不行就算了……”
“直到現在,你們兩個還想保蕭臣?
”戰幕一直都不理解,“為什麼?
”
溫禦夾着手肚,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要不要說出真相?
“先帝已經把太子交到我手裡,你們又多年不入朝為政,為什麼突然就出山保了蕭臣?
今日你們吃了我的東西,就給我一句實話!
”戰幕算是徹底攤牌了。
溫禦筷子裡的毛肚已經十幾個來回,一經也默默的吃,不開口。
戰幕皺眉,“都别吃了!
”
“戰哥。
”
溫禦知道這件事總要有一個解決,模棱兩可根本糊弄不過去,“如果是先帝要我們保蕭臣,你會不會因為如此,就放棄太子?
”
“先帝已經駕崩二十年!
托夢叫你們保蕭臣?
”戰幕對于溫禦的回答,十分失望,“如果不是托夢,那就是先帝在世時便給了你們這樣的指示,那先帝又為何叫我一心一意照顧太子?
”
溫禦想說,兩者都不是,有密令跟遺诏。
一經也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軍師,貧僧……”
“大師想說什麼?
蕭臣還沒出生,先帝就未蔔先知賢妃能生下兒子,且在若幹年後出現什麼遺诏,叫你們誓死追随?
”
戰幕看向一經,眼睛泛紅,“你們為了幫蕭臣什麼勾當都能想出來?
當日有人誣陷溫禦藏有先帝遺诏,那張假遺诏是不是你們編出來的?
”
的确,半年前周帝命人将真遺诏藏于墨園,試圖引戰幕跟溫禦反目成仇,不想溫宛早料到遺诏藏處,連夜做了一份假的。
戰幕看到的,就是那份假的。
見戰幕這樣笃定遺诏是假,一經把即将吐口的實情咽了回去。
溫禦低低開口,“如果這世上真就有那麼離奇的事,戰哥……”
“就算先帝有遺诏,給我也不會給你們!
”戰幕十分笃定看向溫禦,“尤其關乎大周國運,先帝豈會如此草率?
”
就那麼草率!
溫禦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你們始終不肯與我說句真話對嗎?
”戰幕在一通自我肯定及對溫禦一經的否定之後,痛心疾首道。
溫禦想了想,“蕭臣長的像先帝,蕭桓宇長的不像先帝。
”
他用最樸實無華的詞藻,說出了他心裡認定的事實。
“戰哥,我跟你說實話了。
”溫禦從來沒有這樣認真過。
一經扭頭看了眼溫禦,默默佩服這位侯爺的勇氣,“貧僧也覺得……”
“老夫已經吃完了。
”
沒給一經把話說完的機會,戰幕緩緩站起身,眼中帶着無盡的失望,“這頓飯之後,我與你們,各位其主。
”
溫禦跟一經雙雙擡頭,許多話噎在喉嚨裡,偏偏就是不能吐出來。
看着他二人欲言又止的樣子,戰幕終是歎息,眼底漸漸沒了光彩,恢複如初時那樣的死水無瀾,深沉又決絕。
一绺銀絲垂下來,“老夫不會手軟,你們也不必念着幾十年出生入死的舊情,從此以後,各安天命。
”
火鍋裡的水仍在沸騰,戰幕略顯佝偻的背影在漫天桂花花瓣的飄零下漸漸遠去。
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