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道華表的盡頭,是大周先帝蕭魂的陵墓。
墓為覆鬥形,左右立碑,獬豸跟鴕鳥。
獬豸碑前綁的是一經,鴕鳥碑前綁的是蕭彥。
陵墓前,尊守義穿着一件黑色長衣,漠然站在中間位置,居高臨下看向停在白玉台階上的蕭臣。
“翁懷松,你出來了?
”尊守義視線掠過蕭臣,看向在他身後的翁懷松。
又不甘了一次,他以為翁懷松死了。
看到尊守義,翁懷松恨意乍起,沖上去就要殺人。
尊守義見他那般,忽然有幾分不解,“蕭魂未曾給你留下密令,你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
偌大皇陵,光芒如晝卻寂靜無聲。
尊守義的話渾厚中帶強勁的氣力,無比清晰傳到皇陵上下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你隻是一個禦醫啊!
”尊守義看着被李顯死死拽住才沒沖上來的翁懷松,真的不明白已經失蹤了那麼久,翁懷松為何不選擇繼續失蹤下去。
一定要跳出來與這些人站在一處,“這件事與你有什麼關系?
”
“先帝有旨,老臣不敢不遵!
”
“可他不是給你的!
”尊守義恨道。
如果不是翁懷松,狄翼會死,戰幕會死,一經會死,該死的都會死!
如果那三個人死了,他今日就不會是這樣的下場!
“像你這樣的叛徒,永遠不會明白吾等對先帝的忠心。
”翁懷松身側,戰幕寒厲喝道。
哈!
尊守義突然側身,指向身後皇陵,“對他忠心?
他不配!
”
不等衆人反應,尊守義突然擡手。
一道勁氣劈向陵冢。
咔嚓!
陵冢應聲裂出一道縫隙。
“住手!
”
“住手!
”
“住手!
”
“……”
連同被綁在石碑上的一經跟蕭彥跟着台階上的蕭臣等人一起怒喝。
“你們别過來!
”
尊守義轉回身,指向一經跟蕭彥,“如果不想他們兩個被玄絲勒成一段一段血濺在蕭魂陵冢前,老朽勸你們少安毋躁。
”
這時,蕭臣跟戰幕等人才發現一經跟蕭彥周圍布着無數玄絲,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玄絲繁複,一時很難找出破解之法。
“貧僧命不足惜,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殺背叛者以慰先帝在天之靈!
”
另一側,蕭彥亦将生死置之度外,“魏王殿下,你無須顧及本王,而今能看到尊守義窮途末路,本王見到皇兄也算有了交代!
”
尊守義沒理兩邊慷慨大義的一經跟蕭彥,朝台階方向的翁懷松喝道,“說說看,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那幾隻虎頭蜂?
”
尊守義藏處是皇陵偏西方向建造的密室,密室四間,鷹衛三人一間,占三間,尊守義身為鷹衛之首,占一間。
彼時一經跟蕭彥還有周帝被關的密室,便是三間中的一間。
此刻他很想知道,翁懷松是怎麼做到的。
他為什麼會被找到!
台階上,翁懷松邁步時李顯心疼攙扶,卻被他推開。
他一步一步踏上台階,越過蕭臣站在最高的位置,“尊守義啊!
你到底是小看了老夫。
”
尊守義居高臨下,洗耳恭聽。
“你以李顯跟李輿性命威脅,想讓老夫投鼠忌器主動找你,老夫與魏王商量之後決定将計就計,我在找你之前服下百香丸,隻要有血滲出,味道自然能引虎頭蜂找到我之所在。
”
尊守義恍然,“原來如此,所以……”
“所以同樣的方式,我們也找到你了。
”
“不對。
”尊守義存疑,“你何時對老朽的血液動了手腳?
”
“還記得蘇凜麼。
”
尊守義皺了皺眉。
“我為蘇凜接好根骨之時,你做了何事?
”
“斷了他的根骨。
”尊守義忽似想到什麼,黑目陡寒,“蘇凜的血有問題?
”
“藥材有限,我隻能在蘇凜一人身上賭上所有。
”
翁懷松擡頭,絲毫沒有被尊守義渾身散發出來的寒煞冷氣震懾到,甚至于無視他的殺意,開口冷喝,“如果不是你狼心狗肺,恩義全無,也不會被我算計到!
”
“原來如此。
”
尊守義輕輕歎惜,“百密一疏。
”
“百密一疏?
”翁懷松嘲笑着看向站在陵冢前的尊守義,“你若隻有一疏,何緻落到甕中之鼈的境地!
”
此話一出,尊守義目色陡寒,“找死!
”
眼見尊守義擡手,一經驚聲道,“他有根骨!
”
“尊守義!
”
就在尊守義想要朝翁懷松下殺手的時候,戰幕高喝一聲,“你可認得他!
”
尊守義已經是末路。
不能颠覆大周,不能禍亂皇城,他如今唯一能做的隻有殺掉所有該死的人。
然而此刻,看到與戰幕跟郁玺良一起走上台階的男子時,尊守義愣住了。
但他沒說話。
“尊守義。
”花拂柳緩緩摘下鬥笠,露出蒼老面容。
尊守義見之大駭,“穆毅?
”
“是啊!
”翁懷松幾乎咆哮高喊,“你以為你殺了蘇凜,秦天,甯朗跟周歧,你的惡行就沒有人知道了?
沒想到吧,穆毅活下來了,他活下來了!
”
“不可能!
”尊守義漠然站在高處,垂在兩個的手暗暗攥成拳頭,“這是假的,花拂柳?
”
“為什麼不可能?
”翁懷松身體太虛弱,單薄身子不時輕晃,他卻一次次推開想要攙扶他的李顯,昂首向對,未有半分低頭,“你忘了麼,你沒有打碎穆毅根骨!
”
“那僅僅是根骨而已!
”
翁懷松朗聲大笑,笑聲回蕩在整座皇陵,充滿了諷刺跟輕鄙,“尊守義,若那僅僅是根骨而已,你為何要千方百計引老夫入你的局?
你應該知道有風險,你不怕?
可你再怕,也一定要老夫為你接上左臂肘處被人抽掉的根骨,你現在與老夫說那僅僅是根骨而已?
”
尊守義本欲厲聲反駁,卻在看到站在翁懷松旁邊一言不發的花拂柳時起了疑心。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面色冷沉,“翁懷松,你越是聲高,就越代表你在虛張聲勢,他若真是穆毅,不妨自己開口!
”
“尊守義。
”
一直低垂着頭的花拂柳無比緩慢擡起頭,身軀瘦弱如同一副枯骨,褐色長衣随夜風輕擺,空蕩蕩的,仿若無物。
這一聲,吓的尊守義幾乎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