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場上,雙方僵持不下。
棺椁裡,翁懷松自合上棺蓋一刻即打開邊箱隔闆露出真身,借鑲嵌在棺蓋下面的夜明珠驗查狄翼傷勢。
夜明珠照的棺椁裡宛如白晝!
翁懷松在看清狄翼傷口那刻直接朝其嘴裡倒了整一瓶的神仙丹藥。
平日裡一粒價值連城的保命丸,擱到這會兒就跟不要錢的豆子似的被他塞進狄翼嘴裡,即便如此,翁懷松都不敢保證狄翼能不能吸收其一!
血未盡,可已經流了太多。
止血為當務之急!
翁懷松已經顧不得謹慎小心千萬不能弄出動靜那些必須要注意的問題,側身從邊箱裡拿出一個黑色紫檀的透氣方盒,他迅速打開方盒,上層有枚穿孔的銀白玄針,針尾有一條形狀十分奇特的細繩卷在那裡,打開上層隔闆,下層有數隻體型碩大的行軍蟻,螞蟻活躍在下層用凝木油脂築成的堡壘裡。
他随手撿出一隻,在另一個裝滿麻沸散的盒子裡滾一圈之後,螞蟻失去知覺。
棺椁裡,翁懷松眼疾手快,将螞蟻按壓在狄翼仍在血湧的心髒位置,玄針落下,‘細繩’自螞蟻身體迅速穿行。
虧得溫禦武功厲害,分寸掌握的甚好,縱禹辰穿胸而過,卻未切斷心髒裡最為重要的兩條經脈,非但如此,禹辰劍氣遊離在狄翼胸口處,封住數道血脈形成閉口。
否則耽誤這麼久,狄翼心血早就流幹了!
咣當——
棺椁一晃,玄針紮錯了地方。
本來沒被禹辰傷到的位置硬是叫他紮了一下。
法場入口,鶴柄軒後援已到,幾十個刑部衙役躍躍欲試就要動手。
蕭臣本能應對,然而餘光裡棺椁在晃!
棺椁後面戰幕朝這邊走過來,面前又有鶴柄軒目光死死盯着,萬不得已,蕭臣彈指化氣正中一人膝蓋,那人身子一歪,棺椁一頭重重砸在地面上。
鶴柄軒哪管得了這麼許多,“此事就按本相所言,來人!
将狄公棺椁擡去皇陵!
"
就在蕭臣想要上前時,背後傳來聲音,“鶴相。
”
深沉的聲音,透着絕然的冰冷。
衆人所見,戰幕推開司南卿,一步一步,重踏行至棺椁前,與鶴柄軒呈對峙之勢,“狄公已逝,今日誰阻他回狄國公府,便是與我戰幕為敵。
”
看似狼狽的身軀在鶴柄軒面前重現威嚴。
這位大周無冕的軍師,也隻有在溫禦一經他們面前才會覺得無助,也隻有狄翼的生死,他把握不住。
除此之外,他仍然有着讓人膽寒的智慧跟威望,叫人心生畏懼。
鶴柄軒沒想到戰幕會管這件事,甚至不惜因為此事于衆人面前跟他叫闆,縱然他想動狄翼屍體,然而此事到底師出無名,若真鬧到皇上那裡,又有戰幕施壓,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既是軍師開口,本相便不強求。
”
見鶴柄軒退倒旁側,幾十個刑部衙役也都跟着退下去。
蕭臣朝戰幕拱手,“多謝軍師。
”
雨線密集,如素帷落障,空氣中彌漫着悲涼蕭索的氣氛,低沉壓抑的讓人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戰幕緩慢轉身,朝棺椁深深鞠躬。
長衣微蕩,銀發如霜。
待他起,司南卿急忙過來攙扶。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由其攙扶,走出法場。
蕭臣望着那抹蕭索背影,心中頓感悲傷,然而此刻不是悲傷的時候,他轉身,命擡棺人再次擡起棺椁,離開法場。
溫宛跟溫君庭攙扶溫禦,宋相言跟戚楓護着一經,六人同乘大理寺馬車離開,如溫禦跟一經那般嚴重的傷勢,隻能回大理寺找李輿,送到普通醫館反而延誤時間。
溫少行則抱着小小回了西市茅草屋……
蘇玄璟沒有立時走,而是行到鶴柄軒身側,二人相視同行,一并去了宰相府。
法場一時寂寥。
除了彼時殺戮中的屍體,還有一具半屍躺在那裡,沒有人記得……
暗處,李世安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方才轉身。
蕭彥站不住了,他堆坐下來,雙手叩在膝蓋上方才注意到,兩個掌心早就被汗水哒濕,連額頭都沁滿細汗。
他雖然不知道蕭臣帶的棺椁裡有翁懷松,可總覺着有希望。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第二次,舍不得。
狄翼身死,莫名會讓他覺得,兔死狐悲。
“王爺,我們也該走了。
”柏驕從紮紙的轎子裡走過來,輕聲道。
蕭彥擺擺手,“讓本王緩一會兒。
”
柏驕沒有催促,轉身回坐到轎子裡,“王爺,這裡所有紙紮還給狄公往回買嗎?
”
“買。
”
不管人死不死,東西一定要送。
柏驕點點頭,沒再說話……
另一處紮紙鋪子,乞丐也沒有離開。
他坐在桌邊,看着棺椁從法場入口被蕭臣他們擡走,又看到蘇玄璟跟着鶴柄軒一并離開,他看着他們一個一個消失在自己視野裡,轉回頭,望向法場上一片狼藉,殘屍滿地。
如果不是從頭到尾親眼所見,誰又能說出當時慘烈?
“主子……”師媗走過去,小聲輕喚。
乞丐輕輕籲出一口氣,“蕭臣過來收屍,我們可以理解成,他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可我始終想不通,溫禦跟一經為何會對狄翼下死手,朝自私了想,狄翼死不死在鍘刀下,或者死在誰的手裡與他們無關,他們若真心替蕭臣着想,就不該沾這血,可偏偏他們就沾了……”
師媗亦看到整個過程,“屬下覺得依當時情境,溫禦跟一經若不下殺手,死的就是他們。
”
乞丐沉默,至少他看到的,也是一樣。
三劍穿身的确精彩,溫禦跟一經也都洩出全力,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就是踏實不下去,“罷了,狄翼以死拉開天杼大戲的帷幕,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鑼。
”
“我們要入戲嗎?
”師媗狐疑問道。
“還早。
”
乞丐終是起身,從布衣袖兜裡拿出一枚他從禦翡堂框裡順來的珠子,“你去見一見赫連澤身邊的媚舞,把這個給她。
”
師媗接過珠子,無論質地還是手感都在昭示一件事。
這玩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