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即行,溫宛跟戚沫曦皆看向衛開元。
“到手了沒?
”戚沫曦迫不及待問道。
衛開元有些挫敗,“沒有。
”
依着衛開元的意思,青磚之下的機關看似簡單,實則對力道的要求很是嚴苛,次數也有要求,那會兒他與溫宛在對面屋脊上隻看到尊守義跺腳,幾次未能看清。
“也是好事。
”
鑒于對尊守義的了解,溫宛沒想過衛開元一定會得手,而她對其的要求有兩條,能得手則得手,不能得手留下腳印即可,萬不能一試再試被他們抓個現形。
戚沫曦不解,“沒拿到也算好事?
”
“就算拿到那個東西,我們也未必看得懂。
”
溫宛認真分析,“反倒是我們沒拿那個東西,這種模棱兩可的猜測會讓尊守義疑神疑鬼,最終有所行動。
”
戚沫曦似懂非懂,衛開元倒是聽明白了,“接下來,我們守株待兔?
”
“正是。
”溫宛點頭。
戚沫曦皺了皺眉,“可尊守義淨天呆在皇宮裡,他身邊也就隻有一個羅生,武功還那麼高,怎麼守?
”
“兔子不是他。
”溫宛糾正道。
戚沫曦挑動眉梢,“那是誰?
”
“宗室十王。
”
彼時她回禦南侯府,祖父跟一經的分析她都記在心上。
雖說祖父跟一經大師的懷疑對象是瑞王蕭肅軒,殺子之仇的确值得懷恨在心,可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雖然沒有依據,但她懷疑的人是蜀王。
那個愛吃雞腿的蕭柄。
小恩養貴人,大恩養仇人,她可太知道這其中的道理了。
當然,這隻是她的猜測。
聽到溫宛說出‘宗室十王’的時候,戚沫曦咽了下喉嚨,“兔子會不會太多?
”
“守兔子的人也不少。
”為救沈甯,溫宛幾乎動用她為數不多的所有人際關系,哪怕是早就退出紛争的三皇子跟時玖她都求到了。
因為時玖與吳王府的王妃關系甚好,魏沉央負責的是康平王府,甚至連賈萬金都有安排,最後她把蜀王那隻兔子交給了衛開元……
破曉之前,天最黑。
翁懷松穿着一件極為普通的褐色衫衣從馬車裡走下來,他叫馬車回去,獨自邁進深巷。
三十幾年不曾踏足的巷子,還保留着當年的樣子。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湧至心頭,令他每一步都走無比沉重。
終至暗巷最後一座獨院,他踏上階梯,從懷裡掏出一把古銅色的鑰匙,慢慢捧起早就褪色的門闆上那塊長形銅鎖。
随着鋸齒咬合的聲音響起,他扯下鐵鎖,推開門闆。
經年不動的門闆發出吱呦聲晌,特别的刺耳。
走進院落,翁懷松反手将門闆阖緊,上栓。
院落早已荒廢,兩側雜草叢生,中間石子鋪砌的甬道上也都鑽出密密層層的苜蓿。
翁懷松踏草走向房門,這道門未曾上鎖,門開後裡面桌椅闆凳一樣也無,空空如也。
蒼涼冰冷的氣息撲面而襲,翁懷松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腳邁進門檻。
他徑直走到北牆,朝一處重拍三下又輕拍兩下,時間間隔亦有長有笨。
轟隆!
暗室暗門開啟,翁懷松再未猶豫,大步轉身走向那道暗門。
外面不過是障眼法,這座宅院真正存在的意義便是翁懷松眼前密室。
密室位于房屋下層,與屋同寬,偌大空間裡面擺着整整十個黑壇,壇子裡也不是什麼特别的東西,是劇毒。
比之前戰幕中的沙尾蛛,鸩石及奎荷之毒更甚。
中者絕無生還可能。
當初他想煉制毒藥的時候曾與先帝商量過,他還記得先帝當時的話。
‘好好好,煉成了分我一瓶!
’
隻可惜藥材封存,尚未到開啟時間皇城突生變故。
蠱患出現他臨危受命,此後再也沒有來過。
翁懷松站在十個黑壇前,腦海裡盡是陳年往事,與先帝,與自己那兩個倒黴徒弟。
忽的,背後傳來腳步聲。
他回頭,見到一位年齡相仿的老者。
四目相視,翁懷松淡然抿唇,“你是羅生。
”
羅生略微詫異,“翁老如何知曉?
”
“那你又是如何知曉我是翁懷松的?
”
羅生回道,“尊老說但凡出現在這裡的人,必是前禦醫院院令。
”
“尊守義身邊隻有一個侍衛,不是你又是誰。
”翁懷松亦回道。
“老奴是想問,翁老如何知曉是我們找你,而非别人。
”
“哦。
”
翁懷松掃過整間密室,“此藏處隻有先帝知道,這是其一,李顯跟李輿那兩個小子中的劇毒出自老夫之手,當年我隻把那毒給過先帝,這是其二,尊守義不會武功這件事可太逗了,他原本是會武功的吧?
這是其三。
”
羅生微片怔住,“那是你的毒?
”
“尊守義沒告訴你嗎?
”
羅生臉頰微紅,“既然是你的毒,想必你有解藥?
”
“自然。
”翁懷松毫不避諱道。
“那你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羅生詫異。
這件事聽起來蹊跷啊!
“好奇心呗。
”翁懷松輕籲口氣,“我就是想看看尊守義到底有何事能求到我,而且我若不來,你們能徹底放了李輿跟李顯,下毒隻是開胃菜,我知道。
”
“翁老聰明。
”羅生贊道。
“你以真面目來見我,看來我是逃不出去了。
”翁懷松挑起白眉,“尊守義在哪裡?
”
“翁老請。
”
羅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側身。
翁懷松深知此行兇險,可棋局裡的人誰不兇險?
溫禦被誣陷收養叛将之子險被株連,狄翼為天杼圖不惜以己為餌,戰幕被人算計身中三種奇毒,還有一經大師,先被皇上囚禁密室半年之久受盡折磨,又因與忘憂論道筋脈盡斷,連同老皇叔都因暴露私兵而被惦記上。
這棋局裡哪一個不是從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難得他有機會接近真相,若因惜命退縮,豈不羞恥!
翁懷松沒有猶豫,與羅生離開密室……
夏日酷暑,天牢裡潮濕悶熱的叫人透不過氣。
苗四郎來的時候帶了些冰塊,不想走進牢房時撲面一陣冰涼。
“你怎麼來了?
”沈甯坐在桌邊,手執書卷,看到苗四郎時不由起身,眼中微微閃出光芒。
“坐。
”
苗四郎把裝有冰塊的籃子擱到地面,轉爾提着食盒坐到桌邊。
他環視四處,牢房裡幹淨整潔,倒不像是坐牢的人該住的地方,“宋小王爺有心了。
”
“朋友多年,這點光還能沾得上。
”沈甯淺笑着看向食盒,“給我帶了吃的?
”
“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
”苗四郎急忙打開食盒,從裡面拿出幾道小菜,還有一碟桂花糕。
沈甯接過竹筷,夾起桂花糕嘗一口,臉上露出淡雅笑容,“手藝不錯。
”
看着那抹自眼底流露出來的笑意,苗四郎胸口莫名堵塞,極不暢通的感覺讓他窒息。
哪怕他日夜陪她尋人,也不曾見她這樣對自己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