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宛聽懂了。
蕭臣考慮的要比她周全,他朝兩張書卷狹路相逢,有故事的完勝。
她同意,但良心受到了譴責。
偷秦應寒真迹已是不對,現在還要硬生編出一隻飛蟲徹底把真迹淪為赝品。
不說秦應寒如何,渝韓生泉下有知祖墳都得氣冒煙。
做殘的工序沒有那樣複雜但十分消耗時間,銅盒上方的紅蘿炭負責加熱,等到下方‘不夜侯’的茶葉慢慢烘幹焦化,最終會有粉末從銅盒下面唯一一個針孔落在書卷上。
‘不夜侯’粉末呈現暗紅,溫度又不足以灼透宣紙,隻會留下一個形似蟲屍的暗痕,那時功成。
書房裡溫度越來越熱,又潮濕。
蕭臣怕溫宛辛苦,“縣主先回房休息,這裡有我。
”
溫宛拒絕,不是她不相信蕭臣,秋夜寒涼,哪怕隻是開一下門,房間裡的溫度都不知道要降下去多少。
若然有風,懸在房梁上的銅盒輕輕一搖在書卷上留下一排‘蟲屍’,那年那月寒山之巅的小飛蟲是不是有點兒忒多!
“我不困,我還好。
”溫宛擡頭看向蕭臣時,發現蕭臣臉上有汗珠順着側頰流到下颚,滑過凸起的喉結……
不看了不看了,她又不好色。
蕭臣聞聲走去書房一角,拿出兩個矮凳,“縣主過來坐。
”
整個書房,唯有西南角沒有擺放紅蘿炭,潮濕肯定免不了但溫度沒有那麼熱。
溫宛見蕭臣招呼當下過去,二人并肩坐在矮凳上,目及剛好是窗外一輪如弦彎月,幾點星光。
“縣主很缺錢?
”蕭臣打破寂靜。
溫宛望向窗棂,沉醉于窗棂映襯的夜景。
上輩子溫宛沒受過窮,亦未真正開過眼界,隻道有錢買不來快樂。
這輩子她開竅了,有錢買不來快樂是假的,她那點兒錢買不來快樂是真的。
若然她有取之不盡的金銀珠寶,少行喜歡吃金禧樓的菜,她把金禧樓買下來,再不行她把玉布衣給買了!
君庭向往江湖,她給君庭買個武林盟主當,祖父喜歡喝竹葉青,她就在禦南侯府對面蓋一座酒坊,姑姑喜歡磕瓜子,她種千畝向日葵!
可惜那些都是夢,她現在連七時想在東市開妝暖閣的錢,都要現賺。
“缺的不多。
”
溫宛坐的累,臂肘搥在膝蓋上,身體前傾雙手托住下巴,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弦月,“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
蕭臣聞聲轉眸,入眼一彎殘月。
他忽然想起前世,溫宛明明更喜歡圓月,“縣主……”
蕭臣視線回落,發現溫宛睡着了。
這般坐姿都能睡着,得是多累。
蕭臣默默無聲将溫宛的小腦袋瓜扶到自己肩頭,溫宛昏昏沉沉靠過去,姿勢舒服一些,睡的越發沉。
燭火輕顫,紅蘿炭将整個書房映襯出霞光的顔色,蕭臣感受肩頭傳來的溫度,一雙黑眸望向窗棂那輪彎月,唇角勾起淡淡笑容……
深夜,皇郊别苑。
一道黑色身影如閃電飛掠至戚府在這裡的别苑屋頂,悄然匍匐。
對于自家孫女來與戚沫曦同住這件事溫禦不放心,不相信。
院内無聲,溫禦靜心匍匐未覺異樣後飛身落足。
汪-
汪、汪、汪-
刹那間,十幾條大狼狗頂着一對對幽綠幽綠的眼珠子如離弦之箭,兇狠撲過來。
溫禦半生戎馬,南征北戰馳騁沙場,面對千軍萬馬尚不變色,這會兒被群狗圍攻可把他吓壞了。
跟武功無關,主要是他沒走門。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心正敵不過影子歪!
“溫宛快起來,外面好像有人!
你别出去,等本郡主給你生擒-”屋裡燈亮,戚沫曦的聲音突兀響起。
溫禦驚慌之餘倏然躍起回到屋頂,幾乎同時房門被戚沫曦從裡面踹開,“大膽小賊敢闖你姑奶奶别苑,不想活了-”
院中狼狗朝屋頂狂叫,溫禦看到戚沫曦那一刻終是舒口氣,遁離。
雖然沒看到孫女,看到戚沫曦也是一樣。
尤其剛剛戚沫曦還叫了自己孫女的名字。
溫禦離開後,披着大氅的戚沫曦見院中狼狗安靜便知來人已走。
交友當交戚沫曦。
那日溫宛拜托給她一件事,大概意思是讓戚沫曦謊稱自己與溫宛一起住在别苑,戚沫曦沒問原因一口答應。
為逼真,當晚她便搬來别苑,剛剛那聲吼亦是故意為之……
一夜精彩,轉眼天明。
蕭臣離開魏王府的時候溫宛被他安頓在廂房,臨摹卷亦被他小心翼翼收好。
此刻自密道走進金屋,玉布衣都有些不認得眼前這個男人是誰。
“王爺有多久沒來了。
”玉布衣幽怨看向蕭臣,“是不是把我忘了?
”
“本王無意中在黃泉界發現渝韓生的真迹,有沒有興趣買回來收藏?
”蕭臣轉身坐到金石玉桌對面,心裡承認,要不是想到錢,他确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想起來這個人的存在。
蕭臣明白,薅羊毛最忌從一隻羊身上薅。
可問題是他就養了一隻羊。
玉布衣狐疑看向蕭臣,“渝韓生是誰?
”
“幾百年前書法大家,一幅字畫可值萬兩。
”蕭臣耐心解釋,“時間越久越值錢。
”
玉布衣果斷搖頭,“不買。
”
蕭臣從容看向玉布衣,“本王願出五千兩入股。
”
依着蕭臣的意思,一萬兩白銀他們一人出一半,那幅真迹由玉布衣保存,何時抛售亦由玉布衣決定。
某食神聽罷,猶豫了。
以他對蕭臣的了解,若不是絕對占便宜的事眼前這位王爺簡直一根手指頭都不會沾。
這必然是一本萬利的大生意!
“成交!
”
蕭臣提醒玉布衣這條消息出自绮忘川,知道的人暫時不多,先下手為強。
玉布衣二話沒說直接拿出五千兩銀子交給蕭臣,“去買!
”
看着蕭臣來去匆匆,玉布衣總覺得哪裡不對。
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
天牢出事了,衛林娘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午。
她急忙跟通傳的獄卒上了馬車。
馬車疾馳,直奔天牢。
衛開元被一根鐵絲吊死在牢房的天窗上,衛林娘趕到時屍體才被解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