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南朝攝政王的門客,師晏在攝政王府的地位,如淵荷,如戰幕。
孤重能一步步成為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有一半功勞都要歸在師晏身上。
可以說,師晏是孤重最信任的人。
此刻師晏面對的少年,正是孤重最喜愛的孫兒,孤千城。
“師先生你放心,本小爺當然不會叫人知道是我動的手,沒有證據他們總不會誣賴好人吧?
”孤千城眼尾上挑,語氣多少能聽出些理直氣壯。
師晏看着眼前少年也是無奈,“就算他們要誣賴,誣賴的也不是好人。
”
孤千城聳聳肩膀,咧開嘴,“有師先生在,本小王不怕!
”
“說起來,小王爺與那溫府兩兄弟有仇?
”師晏見說不通,索性不勸,畢竟眼前這位小王爺在攝政王府也是出了名的不聽話,那份打從骨子裡透着的叛逆,也真是随着孤氏一族的根。
孤千城一臉随意搖頭,“沒有啊!
”
“小王爺。
”師晏拉下臉。
“真沒有,本小爺就是單純看他們兩個不順眼。
”孤千城十分認真道。
師晏最終放棄,“明日小王爺與我一起入皇宮,萬勿任性。
”
孤千城雙腳不知何時蹬在桌沿處,身體朝後傾斜,椅子硬是被他踹的翹起來,“師先生放心,但凡你交給本小爺的事,本小爺哪樣辦的不利索!
”
師晏無語,但凡有選擇餘地,他一萬個不想帶眼前這位小王爺過來。
拿攝政王的話說,但凡有事交給他你也就不用放心了,沒有辦不砸的事。
師晏深以為然……
适夜,無逸齋。
夜深人靜,月影如絹。
舍館攢尖屋頂,一抹黑色身影倏然而落,匐在瓦檐,靜默無聲。
館内兩張并排合在一起的床榻上,躺着兩隻白繭蛹。
溫君庭實在沒忍住,“溫少行,我就想問問你,你到底能不能改改嘴讒的毛病?
”
“不能。
”溫少行幾乎沒想,因為他知道這不可能。
溫君庭退而求其次,“那你能不能自己吃,别勸别人吃?
”
“你不是别人。
”
“我是你弟你就逮着我坑?
”溫君庭憤怒到極緻,拼着劇痛也要扭頭瞪向溫少行。
溫少行知道理虧,“我以為那盤雞是阿姐送來的,我也是好意把你叫起來一起吃,誰知道那雞被人下了軟骨散……”
“問題在這裡?
”
溫君庭重聲咆哮,“問題是那雞根本就不好吃!
”
舍館屋頂,蕭臣覺得他可能要聽很久,于是換了姿勢倒仰在屋脊上,面向璀璨星空。
上輩子因為溫初然的關系,他與溫少行相交亦深。
如果他沒記錯,溫少行自無逸齋結業後并沒有依着禦南侯的安排留在兵部,而是去了朔城,按照前世邏輯,他們會在一年後于朔城相識。
少年意氣,比傲秋霜。
何當踏馬,一戰輝煌。
那段時光哪怕現在想起來,還是會讓人覺得熱血沸騰。
隻是後來溫少行調回皇城,溫初然改駐守嶺南,三人就此分開。
再見卻是黃泉。
“你有沒有想過,打我們的人是誰?
”
舍館裡,兩隻白繭蛹已經沒在糾結燒雞好不好吃的問題。
溫少行凝眸沉思,“皇城裡知道我好吃的人并不多……”
“别謙虛。
”溫君庭扭回脖子,眸色清冷,“是外來人。
”
“何以見得?
”溫少行狐疑問道。
“算起來,我已經有半年沒踏出無逸齋,自然不會在外面豎敵,無逸齋裡的人就算對我不滿,也不會帶着你一起打,畢竟你身份尊貴,他們做事得想後果。
”
溫少行不喜歡這樣的解釋,“你身份差到哪裡?
”
溫君庭從不會妄自菲薄,但心裡很清楚自己與溫少行并不一樣,“不是無逸齋裡的人,又不是皇城裡的人,自然就是外來人。
”
對此,溫少行深以為然,“以我對那隻燒雞的了解,皇城裡沒有哪家廚子能做出那種味道,裡面有一種香葉作料是南朝才有的紫香葉。
”
“南朝?
”溫君庭皺皺眉。
溫少行眼眸微凜,“想起來了?
”
“你是說……”
“就是他!
”溫少行随後告訴溫君庭,前兩日他與禮部尚書家的公子躲在舍館後面一處空地燒螞蚱吃的時候得到一個消息。
南朝攝政王的孫兒不日将抵大周,算算日子,怕是到了。
“孤千城居然還在記仇?
!
”溫君庭頗為感慨那小子的記事兒能力,畢竟他們逮着那小子暴揍的時候,那小子才五歲。
想到當年,溫少行跟溫君庭一陣沉默。
屋頂,蕭臣終于聽到他想聽的名字。
就在他欲離開時,舍館裡傳來溫少行很是不滿的聲音,“當年咱們打他還不是應該的!
小小年紀就觊觎阿姐美貌,不把他打醒怎麼能行!
”
對于當年舊事,溫君庭頗有些臉紅。
那時還不是南朝攝政王的孤重帶着孫兒以使節身份出使大周,皇上設宴款待時因為照顧到孤千城的存在,特地讓溫禦将府上三個年紀相當的孩子一并帶過來熱鬧熱鬧。
當然在禦花園玩耍的孩子并不隻有他們四個,還有皇宮裡幾位皇子。
可偏偏孤千城就跟在溫宛屁股後面,還出言不遜,說長大了要娶溫宛做媳婦。
當時孤千城說的很大聲,在場許多孩子都聽到了,包括溫少行跟溫君庭。
溫宛二話沒說狠踹孤千城一腳,之後跑開。
再後來,溫少行跟溫君庭便配合着将孤千城诓到角落,蒙頭狠揍一頓。
倆孩子聰明,打人的時候從頭到尾沒吭一聲。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孤重問及孤千城滿頭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孤千城隻說是自己摔的。
“當年他也算義氣,居然沒把咱們兩個供出來。
”溫君庭頗為感慨道。
溫少行不以為然,“他也不知道是咱倆打的啊!
”
“所以他一到皇城就來無逸齋‘探望’我們,又是為的什麼?
”溫君庭反語自諷時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平白無故來大周幹甚!
”
溫少行一瞬間想到阿姐,“該不會是提親吧?
”
二人陷入沉默。
穹幕之下,蕭臣精緻利落的臉部線條漸染寒霜,雙目冷淡,帶着幾分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