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安一時琢磨不透。
蕭冥河與他解釋,一個人有信仰,才會有敬畏之心,有敬畏之心才會有謙卑之态,才能讓高高在上的帝王低下他那顆高貴的頭顱。
李世安聽的不是很明白,便又問,“六皇子可知忘憂大師現居何處?
”
聽到李世安發問,蕭冥河便知他沒懂自己的意思。
沒懂也好,“忘憂大師現居護國寺。
”
“十日之後,他将與一經論禅。
”蕭冥河認真回答。
李世安皺了下眉,“可老奴沒聽說一經答應了啊?
”
“所以短時間内,忘憂大師不會離開護國寺,到一經答應為止。
”蕭冥河回道。
李世安得到答案之後沒有着急離開,“有句話,老奴不知當不當講。
”
“一般這種情況,父皇會怎麼說?
”蕭冥河好奇看過去。
李世安老臉一紅,“六皇子初入皇城,在皇宮裡也才呆半月有餘,不知此間兇險,如果可以的話,六皇子去哪裡之前若是能支會老奴一聲,老奴也好在皇上面前有個交代,否則……”
“本皇子聽說宋相言的事,去找了蕭靈。
”蕭冥河形容自然,淡聲開口。
李世安臉色一變,“六皇子去找端榮公主做幹什麼?
”
“當日若非蕭靈四處散布本皇子孝義之事,父皇怎舍得叫我去鳳儀殿拜見皇後,這份恩情,我想還與她。
”
“六皇子想救宋相言?
”
“眼下看,若有那個機會,本皇子倒是想救。
”
見蕭冥河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李世安深覺不妥,“宋相言毒殺戰幕這件事在老奴看來,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六皇子隻須坐享其成,實不必管這等閑事啊!
”
雖然不知道是誰促成的局面,可李世安必要感謝那人,戰幕是太子府的核心人物,宋相言又是蕭臣陣營裡最有權力的那一個。
這個局若能促成,太子跟蕭臣皆會折翼。
蕭冥河瞧着李世安語重心長的樣子,不由的笑了笑,“李公公,說的很對。
”
李世安也并不知道蕭冥河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隻道言盡于此,好自為之。
待其離開,蕭冥河臉上的笑容漸漸轉淡。
他立于窗前,看向自夜幕蒼穹飄然而落的白雪,厭惡至極……
風靜,雪愈漸大。
沈甯自天牢一路無停趕到鴻壽寺。
夜雖深,好在苗四郎的房間裡還亮着燭火。
“沈姑娘?
”聽到叩門聲的苗四郎怔怔看着立于風雪中的沈甯,眼中微愕,随即萬般心疼将其請到房間裡。
屋内有炭爐,他又将自己平時用做暖手的手籠送到沈甯手裡,“外面雪那麼大,沈姑娘有很要緊的事?
”
“苗使可聽說戰幕的事了?
”沈甯接過手籠,視線随着苗四郎移到對面,焦急問道。
苗四郎坐下來,微微颔首,“戰軍師現在如何了?
”
“生死未蔔……可是我想他能活下來!
”沈甯一時着急,伸手握住苗四郎腕處,“你能幫我嗎?
”
苗四郎詫異看向沈甯,隻覺腕處一熱,心跳猛然加劇,唯有臉色如常,“沈姑娘想我如何幫你?
”
“你能把戰幕救活嗎?
”沈甯知道苗四郎養了一堆小蟲,倘若能有一隻保戰幕不死,宋相言就能轉危為安。
燭光映襯下,沈甯臉色蒼白,眼中流露出來的焦急跟忐忑根本掩飾不住。
苗四郎低頭,看了眼腕處的手。
沈甯一時恍然,把手縮回來,臉色略微尴尬。
“我聽說毒殺戰幕的是宋相言宋小王爺?
”
苗四郎輕聲詢問,不想沈甯猛一擡頭,眼底眸色驟凜,“他是被人陷害!
”
迎上沈甯凜然中含帶怒意的目光,苗四郎心中五味陳雜,“此事四郎幫不上沈姑娘。
”
“為什麼?
”這不是沈甯想要聽到的答案,比起直接否定,她更想聽到模棱兩可的回答,至少那樣也算有一點點希望在裡面。
“沈姑娘該知道,我養的那些小蟲雖然功能用途很多,可唯獨沒有救人的這一項,更何況我沒看到戰軍師本人,不清楚他現在的情況,沈姑娘叫我如何救?
”
苗四郎的話讓沈甯恍然,随即陷入絕望。
看着沈甯臉上肉眼可見的失落跟悲傷,苗四郎心底閃出一抹冰冷寒意。
所以說宋相言該死呢。
“是我唐突了。
”沈甯終是歎了口氣,将暖手的手籠擱到桌上,“打擾了。
”
見沈甯起身,苗四郎亦跟着站起來。
外面風雪愈勝,天地愈白。
苗四郎在沈甯走到門前時忍不住開口,“夜路難走,不若沈姑娘就留在鴻壽寺,明日再回。
”
門啟,風雪打着旋兒的吹進來,有幾片雪花調皮鑽進沈甯衣領,惹的她縮了縮身子。
“沈姑娘?
”
“什麼?
”沈甯回頭,她沒聽到苗四郎的挽留。
四目相視,苗四郎對上沈甯那雙晦暗無神的眸子,心下微疼,“沒什麼,沈姑娘等我。
”
他随即轉身走到角落,拿出一把純白色的油紙傘,“我送你出去。
”
沈甯沒有拒絕。
大片大片的雪花吹卷過來,苗四郎将傘舉在沈甯頭頂,擋住風雪,自己肩頭卻被白雪覆蓋。
皚皚白雪将鴻壽寺點綴的如夢境一般,雪下兩人并行,沈甯一襲白色大氅與雪色融為一體,傘下的面容,精緻絕美,淡雅中透着與生俱來的高貴。
苗四郎如同珍惜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眼睛落在沈甯身上一刻也不曾離開。
終于,他将沈甯送上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裡,“沈姑娘慢走。
”
沈甯走上馬車,颔首後匆匆入了車廂。
馬蹄聲疾。
風雪中,馬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風雪裡。
苗四郎執傘,獨自站在雪中凝望。
心卻冰涼……
翌日早朝之後,周帝将李世安喚進禦書房。
“戰幕還沒死嗎?
”周帝心情大好,問話時擡手掀起龍袍,露出紮在腕間的銀針。
自那日忘憂和尚來過之後,周帝便覺自己的吐血之症愈漸舒緩,到昨日縱是拔針,也須半個時辰才會有血絲溢出來。
“回皇上,大理寺傳回來的消息,戰幕雖然沒死可也氣若遊絲,聽說那個神醫正在為其配制解藥,結果還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