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九幽聽到郁玺良的叫聲,他停下腳步,低頭去看小鈴铛。
小鈴铛正擡頭看他,似在等他說話。
葛九幽從寒窯生意起家,他看過愛情的樣子,有轟轟烈烈,也有細水流長,可他也看過愛情讓人失望的樣子,從轟轟烈烈到雞零狗碎,從細水流長到拉扯糾葛。
他不想開口,對郁玺良亦或小鈴铛,就是想讓他們遵從自己的内心而非他的意見。
小鈴铛依舊在等,他卻笑笑,拉着她走出房門。
看着邁出門檻的小鈴铛,郁玺良眼中最後一絲期待驟然消失,隻剩下無盡的落寞跟自嘲。
他這一把年紀,不配擁有愛情。
堂内寂靜無聲,溫宛跟宋相言呆若木雞。
蕭臣一時心疼,他知道求而不得的苦,可也知道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他沒辦法幫郁玺良做什麼。
戚楓看透情愛,不過是悲歡離合,假假真真,不沾即不苦,所以他倒覺得郁玺良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真到舍不掉時才叫絕望。
紅姐就特别解恨,要說拿她配郁玺良那是差點兒意思,可若配小鈴铛,郁玺良還真不行!
直至小鈴铛身影消失在院門,郁玺良低下頭,緩慢轉身時方見自己正被一排雕像木然凝望。
他動了動唇,艱澀開口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溫宛他們卻是看到,郁玺良眼裡有淚水幾欲湧落。
一貫從容淡定的郁玺良,卻在這一刻再也壓制不住内心極度的悲傷跟落寞,眼淚就要掉下來。
“郁哥哥-”
清脆又熟悉的聲音響起,郁玺良落寞目光陡然生出一抹光亮,他不可置信轉身,視線裡那抹嬌小身影如同一隻小眺蛙蹦跶着從院門跑進來。
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而落。
所有人激動萬分,卻都不及郁玺良心境翻起滔天大浪。
他滿懷期待,又無比忐忑看着小鈴铛,他不敢邁出去一步,直到小鈴铛站在他面前,他才敢開口,卻發現說不出話,喉嚨裡就像噎着一塊饅頭。
“我想不走了。
”
小鈴铛個子不高,站到郁玺良身前頭頂将将到他胸口,她仰起頭,眼睛眨眨,“我可以繼續住在墨園嗎?
”
‘九爺,郁哥哥好像很難過。
’
‘嗯。
’
‘看到他那個樣子我也難過。
’
‘哦?
’
‘我想留下來陪他。
’
‘想好了?
’
‘想好了。
’
太過突兀的反轉,溫宛激動不已,正要開口時被蕭臣一把拽過去。
噓-
郁玺良忽然勾起唇角,眼睛裡閃出淚光,“可以,住多久都可以。
”
“謝謝郁哥哥!
”小鈴铛歡快開口,露出兩排潔白如貝的牙齒。
這一刻,蕭臣拉着溫宛悄然走出正堂,溫宛順手把激動萬分的宋相言也拉出來。
戚楓正想走時發現紅姐固執站在那裡,于是過去朝紅姐作了個‘請’的姿勢。
待所有人離開孤園,郁玺良緩緩俯下身,臉頰貼向小鈴铛,眼睛裡閃着光,“為什麼回來?
”
小鈴铛定定看向搥到她面前的那張臉,忽的伸手托住郁玺良臉頰,指腹輕輕滑過他眼角冰涼。
“我不想你難過。
”
小鈴铛指腹很暖,瞬間撫平郁玺良心中那份自嘲跟羞愧。
他目光變得寵愛,臉上洋溢出幸福笑容,“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
小鈴铛想了一下,突然上前抱住郁玺良,輕輕拍他後背,“乖,别難過。
”
郁玺良任由小鈴铛抱着他,下颚抵在小鈴铛肩窩,把頭歪過去慢慢閉上眼睛。
“好。
”
有你,我不難過了……
蕭臣有事離開大理寺,雅室裡獨留溫宛跟宋相言。
二人對坐,雙臂交疊壓在桌面,腦子裡都在回憶剛剛孤園發生的事,恍如在做惡夢。
待對視,二人皆抖。
“我勸小王爺快把衣服脫了。
”溫宛看向宋相言,無比嚴肅開口。
宋相言低頭刹那,迅速起身脫掉大紅衣裳,團在手裡想抛又怕被看到,于是壓在屁股底下,“溫宛,你不是說我要多個師妹嗎?
”
“快了。
”溫宛直到現在還沒忘記郁教習淚珠子盈盈滾滾的樣子,想當初禮室教習全軍覆沒都不見他皺一下眉頭。
“萬一小鈴铛生的是男孩兒呢?
”宋相言提出質疑。
得說郁玺良說的對,有些想法一旦出現就滋生的厲害。
一語閉,二人再次對視,抖的越發歡實。
“沒想到。
”
溫宛深深吸了一口氣,“郁教習喜歡小鈴铛?
那可是我妹妹。
”
宋相言仿佛意識到什麼,忽的轉了話題,“差點忘了一件事,狄翼再有幾日就要回皇城了。
”
再次聽到狄翼這個名字,溫宛緩神,“小王爺對這位狄國公了解多少?
”
“國之棟梁。
”
哪怕是宋相言也不得不承認狄翼對大周的忠心,“我聽公主大人說狄國公幾次夜闖皇外祖父寝宮把皇外祖父罵醒,皆為國事。
”
溫宛倒也從自己祖父那裡聽到過這個名字,祖父鮮少提起,但每次提都是罵罵咧咧。
罵的什麼她也沒聽清。
後來祖母不允許他在晚輩面前罵人,她便再也沒聽過這個名字。
“所以這一次狄國公回來,也是因為國事?
”溫宛狐疑看過去。
宋相言搖頭,“按宗室封爵規制,沒有诏令封地主不可擅自回皇城,我知道的是皇上沒出诏令,他這次是自己回來的,說是回來述職那都是借口,皇外祖父在世時他就已經是出了名的聽調不聽宣。
”
“先帝容他?
”至少在大多數人看來,狄翼的存在就是對皇權的威脅。
宋相言深吸口氣,“你可知道與隴西臨界的是哪國?
”
溫宛稍稍想一下,“北越。
”
“北越,南朝,梁、晉、大周為中原五個大國,實力從後往前一次遞減,可皇外祖父曾說過一句話,他朝若有滅周者,出自北越。
”
溫宛,“理由是?
”
“沒有理由。
”
溫宛,“……”
她懷疑先帝是個算命的。
先有密令遺诏,又有預言。
說真的,哪怕先帝已經駕崩二十載,但卻幽……英魂不散。
“皇外祖父因有這樣的擔憂,遂将狄翼封至隴西為國公,手握七十萬大軍。
”
宋相言停頓數息,“七十萬大軍占大周兵力三成,不過狄國公在皇城時就已經聽調不聽宣了,這個習慣倒不是擁兵之後養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