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荀脾氣好,再加上玉布衣是主子,便又在腦子裡過一遍。
“七月二十九,溫縣主與羽諾、颍沫兩位郡主在天字号吃飯,您說您請,八月初九又是這三位,溫縣主沒帶錢,您說算了,八月二十……”
玉布衣擺手,“停,大喜的日子不要說這些,就昨天,她在本食神這裡訂了兩筐鹹鴨蛋,五壇竹葉青,一共五千兩,她說今日開張即還,為什麼沒還?
”
殷荀震驚玉布衣會有這樣的質疑,不禁反問,“今日問塵賭莊開張,您不打算捧場?
”
“我幹嘛要捧場,捧場不得拿銀子捧!
我跟溫縣主沒有過禮。
”玉布衣不以為然。
殷荀定定望着一副理所當然模樣的玉布衣,“可是……”
“不要跟本食神說可是。
”
玉布衣看到殷荀欲言又止後不得不放棄,“好吧,你說!
”
“問塵賭莊開業大吉,您随了五千兩份子錢。
”
殷荀音落一刻,玉布衣狠狠拍案猛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房門,卻在臨門一刻折轉方向在屋裡暴走三圈,最後坐下來,“誰同意随的?
”
“溫縣主那會兒差紫玉過來說……這是昨日您與她家主子約定好的。
”殷荀重複紫玉的話,“說是溫縣主昨日便邀主子去捧個場,屆時五千兩一分不差都會算到您頭上。
”
玉布衣于暴怒中回憶,是這話。
這話裡有話啊!
事實證明,有些人出現在你生命裡,就是為了告訴你,你真好騙。
玉布衣滿目挫敗坐在桌邊,身子堆在一處,“殷叔,你先出去。
”
殷荀雖擔心,便也無甚言詞安慰。
“節哀。
”
待殷荀退出金屋,玉布衣無比緩慢擡起雙手,輕輕搭在金石玉桌上。
時間猶如靜止,玉布衣一動不動。
忽地!
玉布衣猛一低頭!
咣、咣、咣-
問塵賭莊的确開業大吉,自吉時至午正短短時間已經有了十分可觀的進賬。
當然,在這個時間裡被衛開元‘請’出去的至少有十人,再加上黃泉界來的一批出千高手,幾乎沒有漏網之魚。
就在溫宛準備招呼幾位貴客到金禧樓用膳時,外面一陣騷亂。
溫宛被莫修叫出去那刻渾身血液驟凝,整個人震在那裡。
隻見問塵賭莊正門停着一輛馬車,車夫下車掀簾,溫宛緊張的雙手垂在兩側,下意識捏住衣角。
是溫禦!
溫宛心跳加速,她不确定祖父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她真怕祖父會把她拉回禦南侯府。
那該如何收場!
“宛兒,恭喜!
”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溫禦一身褐色長衣走上台階。
到底是馳騁沙場的老将,縱面容蒼老,銀發如霜,行走間仍顯威風凜凜,霸氣無雙。
聽到溫禦開口,溫宛懸着的心驟然落底,“祖父……”
“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請祖父?
是怕祖父沒有份子錢?
”溫禦擡手摸了摸溫宛的頭,眼中盡是慈祥,還有那份隐隐的心疼。
初時那份擔心消散之後,随之而來的是感動跟愧疚。
溫宛噎喉,“宛兒是怕……”
“有祖父站在你身邊,什麼都不用怕!
”
溫禦笑着看向溫宛,瞥向門口時賬桌已撤,“把賬桌擡出來。
”
溫宛忍住眼淚,吩咐莫修照做。
“禦南侯,十萬兩。
”溫禦聲音不重,卻如暮鼓晨鐘般極具穿透力。
溫宛震驚,“祖父……”
就在溫宛欲開口時,朱雀大街突然傳來馬蹄聲。
衆人尋聲望去,隻見七八輛馬車自遠處駛來,皆停在問塵賭莊門前。
自頭一輛馬車裡出來的是鏡衙司司丞顧铮。
顧铮是舊年曆天武四十七年兵,曾于溫禦麾下任副将,“屬下顧铮,拜見侯爺!
”
溫禦瞧着單膝跪在自己面前顧铮,不免感慨,“還這麼壯實?
”
“回侯爺,屬下與他們不同,能老來得子也不是沒有原因!
”
顧铮得溫禦扶起,“溫縣主,開張大吉!
”
溫宛本能回禮時,顧铮喊出五千兩。
緊接着走過來的武将是北衙四軍英武軍副将,池靖。
“屬下池靖,拜見侯爺!
”
池靖是舊年曆天武六十六年兵,曾于溫禦麾下任先鋒。
溫禦上前扶起池靖,轉身與溫宛介紹,“宛兒,你這位池伯伯當年有個外号叫池大帥。
”
“一定是因為池伯伯英俊神武。
”溫宛根本來不及去想眼前狀況,隻道心緒澎湃,熱血沸騰。
莫說她,站在裡面的莫修等人亦興奮不已。
這樣的排場讓人從心裡往外透着底氣。
反倒是宋相言跟蕭奕,包括蕭堯在内。
這些人眼睛裡并沒有多驚喜。
尤其是戴着面具的蕭臣。
若隻是禦南侯一人前來,尚有可原。
如今朝中武将肩負要職者來了七八個,這麼大舉動必會引人注目。
池靖嘿嘿一笑,“不是帥,是衰,那時與侯爺一起行兵打仗,十八個先鋒唯獨我時時倒黴,每次吃飯咬到石子的肯定是我,這諸多的事往後與你細說!
”
池靖亦喊出五千兩。
再然後亦是武将,前前後後一共來了八位在朝中任要職者,除此之外,兵部邢棟亦到場,最後出現的是羽林營鄭鈞,随行司馬瑜。
司馬瑜來時邢棟已經替他随了份子錢,一千兩。
鄭鈞看到溫禦,單膝叩拜,“屬下鄭鈞拜見侯爺。
”
這會兒溫禦還沒說話,堆站在旁邊的顧铮跟池靖圍上來,“老鄭,你來的早啊!
”
鄭鈞推開池靖,“我從羽林營趕過來,與你們能一樣?
”
“那是我們有心,今日直接告甯,你對侯爺沒有心啊!
”顧铮嘿嘿道。
鄭鈞一對白眼翻過去,“我對侯爺有沒有心,你們問侯爺!
”
就溫禦住在羽林營那段時間,他棺材本整整少一半。
剛剛喊出的五千兩是另一半。
這份忠心,屍骨無存!
昔日戰無不勝的統帥,出生入死的袍澤難得聚在一起瞬間讓人憶起當年烽火硝煙的年代。
這些人硬是拉着溫禦在金禧樓喝到酉時天黑才散。
另一撥酒局因為戚沫曦的關系,亦堅守到最後。
整日喧嚣,終在醉到人事不省的鄭鈞被池靖跟顧铮合力換成女裝扔到車裡,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