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理寺。
宋相言一身官袍坐在堂上主位,鶴柄軒來的也早,身着紫袍佩金魚袋的常服走進公堂。
主位就一個,早早被宋相言給占了,另一張座椅擺在下位,鶴柄軒深知宋相言的狗脾氣,不與之計較,緩身落座。
驚堂木響,最先被衙役帶進來的是桃芯夫家李響及紀郎中的兄長紀炎,二人入公堂便是一通鬼哭狼嚎,直指蘇玄璟是殺人兇手,輕蕪的名字他們提都沒提一下。
很明顯,這是有人刻意引導。
宋相言由着他們吵,反倒是鶴柄軒有些聽不下去,“宋大人,他們這樣擾亂公堂你都不管?
”
啪——
驚堂木再響,鶴柄軒滿意回頭時,宋相言卻是叫衙役把被告蘇玄璟跟輕蕪一并帶上來。
鶴柄軒皺了皺眉。
少頃,輕蕪跟蘇玄璟先後入公堂。
一夜休養,蘇玄璟臉上腫脹消除大半,絕世容顔依稀可見。
被告入堂,案子開審。
宋相言看着堂前蘇玄璟,“蘇玄璟,你可認罪?
”
下座,鶴柄軒扭頭往上瞧,“宋大人,殺人的……被懷疑殺人的嫌犯并非蘇玄璟,是輕蕪。
”
宋相言居高臨下,滿臉鄙夷,“鶴相知不知道自己在審什麼案子?
”
鶴柄軒被問的一懵。
“皇上指定你我二人審理此案,把案子審的清清楚楚,還蘇大人一個清白,是不是?
”宋相言身體前傾,往下看對上鶴柄軒的目光。
鶴柄軒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問題,“正是。
”
“蘇玄璟要是清白的,還他清白作甚?
他若不清白,便是身上有污點,污點是什麼?
教唆輕蕪殺人,在這件案子裡,輕蕪無疑是把刀,蘇玄璟才是那個握刀人。
”宋相言不等鶴柄軒反駁,突然從簽筒裡抽出一根長簽,“打!
三十大闆!
”
長簽飛到半空,忽有一隻手舉起來将其攥住。
衆人視線裡,鶴柄軒都沒回頭。
“鶴相這是做什麼?
”宋相言皺眉,寒聲問道。
饒是鶴柄軒好脾氣,這會兒也被氣到胡須翹起來。
他站起來,轉身面向宋相言,“宋大人身為大理寺卿,就是這般審案的?
”
“有什麼問題?
”宋相言揚眉。
“自原告入堂,鬼哭狼嚎一通,大人不管,被告才入公堂,大人一句話都沒問,張嘴就是三十大闆,宋大人,公報私仇也要有個限度,你莫不是想屈打成招!
”鶴柄軒義正言辭喝道。
不等宋相言開口,鶴柄軒又道,“再者,要打也是先打這兩個忤逆犯上的刁民!
大人你打反了罷!
”
宋相言冷笑,“鶴相初到大理寺審案,不知大理寺的規矩。
”
這會兒戚楓過來圓場,“鶴相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審案自有章法,至今從無錯審冤案,皇上也是默許的。
”
鶴柄軒深吸了一口氣,這話堵的嚴實。
“三十大闆,宋大人莫不是想蘇玄璟性命!
”鶴柄軒死死握着長簽,神情憤恨,“老夫聽聞昨夜,宋大人便在天牢裡濫用私刑,如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宋大人這私刑都不知道背人了?
”
公堂上,原告二人也沒什麼心思哭,看熱鬧的成分居多。
案子還沒開始審,兩位主審先打起來了,前所未聞。
“鶴相不服可以到皇上那裡參本官,本官今日必打蘇玄璟,公堂打被告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宋相言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鶴柄軒皺起眉,“打被告須有理由!
”
宋相言一副詫異模樣看向戚楓,“打被告需要理由嗎?
”
戚楓瞧瞧宋相言,又瞧瞧鶴柄軒,搖搖頭,“不需要。
”
鶴柄軒聞言,立時火冒三丈,“今日有老夫在公堂上,我看誰敢打!
”
兩個主審,就打與不打被告這件事在公堂上争吵不休。
堂下原告自不必說,輕蕪跪在那裡,不時看向蘇玄璟,眼中擔憂。
蘇玄璟卻是不語,靜靜看着宋相言在那裡表演。
開堂之前蘇玄璟找過宋相言,沒别的,他希望宋相言可以将自己從天牢送去地牢。
天牢是大理寺地盤,想朝他下手的人未必會輕舉妄動,反倒是地牢更合适,一來地牢裡面關押的犯人三教九流皆有,想要動他的人比較好混進去,二來地牢歸屬刑部,真要出了事,連累不到蕭臣跟大理寺。
宋相言被其第二個理由說服,這才想着給鶴柄軒送個把柄過去。
“不如這樣,打十大闆如何?
”在宋相言跟鶴柄軒争吵不休的時候,戚楓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十大闆也不該打!
”鶴柄軒怒喝。
“那就三十!
來人!
”
眼見兩側衙役出列,鶴柄軒急了,“宋相言你今日非打蘇不可?
”
“要麼三十,要麼十。
”宋相言擡起下颚,倨傲道。
鶴柄軒都給氣笑了,“你們大理寺如此霸道!
”
啪——
鶴柄軒憤然将手裡長簽狠狠摔到地上,“那便十闆!
”
緊接着,他看向蘇玄璟的目光滿是疼惜跟無奈,“玄璟……”
整個過程蘇玄璟都看在眼裡,他得承認,鶴柄軒在這件事上盡了力。
看着那張蒼老面容上的惋惜,蘇玄璟淺淡抿唇,“謝鶴相。
”
他有時候會想,鶴柄軒其實可憐。
可憐在他不過是皇上手裡的一枚棋子,沒有自己的想法跟心思,皇上叫他如何便如何,如賢妃案,若非皇上授意,以鶴柄軒的脾氣秉性,定然不會出這個頭。
此刻被衙役拉到長凳上,蘇玄璟仍然淡定。
闆子拍打下來,輕蕪大喊冤枉,哭的撕心裂肺一般。
鶴柄軒也是憤怒至極。
唯有蘇玄璟咬着牙,一下一下挨着。
如果多挨幾下闆子就可以把殺死父母的仇人找出來,他其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會被打死,或者……或者說他想解脫。
闆子打的不重,可也見了紅。
蘇玄璟在挨最後一闆子的時候,忽然頭疼!
頭疼來的突然,他忽然從長凳上翻滾下來,雙手捂住腦袋,疼到極緻,他用頭撞擊地面,隻幾下額頭便滲出血迹!
宋相言見過一次,當即将衙役把他拉起來免得再磕下去腦漿子濺出來。
鶴柄軒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