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棋咬牙切齒的樣子讓公孫斐明白,今日之事心平氣和談不下來了。
“咳!
殿下這裡有止血的藥膏嗎?
”
寒棋差點笑出聲,“你覺得我會給你找?
”
就知道是這樣。
公孫斐起身,朝床榻走了過去。
寒棋,“……你幹什麼?
”
“殿下不給斐某找我隻能自己動手。
”公孫斐扭頭,唇角勾起淡淡弧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百靈膏應該在你錦枕底下對不對?
”
寒棋聞聲猛然起身,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麼知道?
”
那玩意是她昨晚睡覺前才放到枕頭下面的!
公孫斐笑而不語,徑直走向床榻。
寒棋真是受夠了眼前這個男人各種各樣的輕視跟嘲諷,還有時不時的偷窺,這簡直就是一個大變态!
沒有多想,她當即繞過桌案跑到梁柱旁邊拔下紮在上面的匕首,随即握着匕首朝那抹背影狠沖過去。
撲通—
公孫斐忽然一個轉身,在躲過那柄匕首同時,整個人被寒棋撞到床上。
“殿下這樣迫不及待了嗎?
”公孫斐被寒棋整個壓住,臉上露出似笑非笑模樣。
寒棋桀桀怪笑,“這次看你還往哪裡跑!
”
匕首再起,然而下一刻寒棋後頸陡痛,整個人陷入無盡黑暗。
公孫斐眼中笑意散盡,起身時将寒棋抱在懷裡。
燭燈昏黃,搖曳燭光落在寒棋臉上襯的她明豔動人。
公孫斐一時心動,紅色疙瘩慢慢浮于臂腕。
他深深吸氣,抱着寒棋大步走出寝殿,“落汐,要想救你家主子就朝于阗方向追!
”
寝殿内無人回應,唯有梁柱上的落汐眼睜睜看着公孫斐把自家公主抱走了……
子夜将過。
蜀王府主卧,年過花甲的蜀王蕭柄靜靜躺在榻上,目光盯着窗棂。
微風起,樹葉沙沙。
月光将那些樹葉灑在窗棂上,映出斑駁剪影。
府門外傳來梆子聲。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子時三刻。
蜀王慢慢起身下床,走向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的東牆。
彼時溫宛死皮賴臉住進來的第一日便‘光顧’過他的卧房,莫說牆壁,哪怕一塊磚都被那丫頭檢查過。
此刻蜀王止步于東牆,雙手伏帖在牆壁上,慢慢按壓。
伴随細碎聲響,蜀王雙腿踩踏的三塊青磚帶着他整個人緩緩下移。
青磚在蜀王走向密道時複位。
密道很長,蜀王一身單薄衣裳朝深處去,兩側鑲嵌的晶石沒有那麼明亮。
昏暗幽深的冷光落在蜀王滿是歲月滄桑的面容上,透着一股讓人難以承受的寒意跟冰冷。
記憶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你為什麼要去賭!
’
隔着房門,他聽到母親凄慘恸哭的聲音。
‘不賭哪裡來的錢!
沒有錢我拿什麼讓你跟柄兒過上好日子!
’
‘錢呢?
錢在哪裡!
眼下我們連過冬的紅蘿炭都買不起,全是你害的!
’
他記不清那時自己有多大,隻記得母親哭的很傷心。
‘三哥已經幫我把賭債還上了,他說……他說可以把柄兒送到他府裡,跟着蕭魂跟蕭彥一起讀學堂!
’
‘可是柄兒還小,他離不開我們……’
‘你糊塗!
堂叔打了勝仗被皇上封作大官,他們舉家都要搬去皇城,柄兒跟着他們總有一日能出頭,到時我們也就跟着發迹,再也不用裝有錢人!
’
幽暗的密道仿佛看不到盡頭,蜀王一步一步往前走,沒有希望。
自他懂事開始,他就知道父母一直都在人前裝體面,實際上他們連飯都快吃不上了,更何況是肉。
自小到大,隻有在離開家的那天早上,他才吃到人生第一隻雞腿。
雞腿那麼好吃!
蜀王走的很慢,腦海裡浮現出在蕭魂府邸的一個瞬間。
小葉紫檀的方桌上,一盤熱氣騰騰的黃焖雞被下人端上來,香氣四溢,他不禁噎了噎喉嚨。
‘蕭柄你先選!
’對面說話的人是蕭魂,他的堂兄。
那個被人們稱作天才的少年。
另外一個聲音傳過來,‘兄長我想先選。
’
‘那你就繼續想呗!
’
那是他住進蕭魂府邸的第一頓飯。
母親告訴他一定要聽話,一定不要被三伯伯攆回來,一定不要跟兩個位小公子打架,要謙讓,不要惹他們不開心。
雞腿那麼香,誰會不喜歡吃。
‘我選雞頭。
’雞頭是肉最少的地方,應該沒有人喜歡吃。
‘那我吃雞腿!
’蕭魂選了雞腿,兩隻。
蕭彥直接掰了雞屁股……
終于走到盡頭。
蜀王停下腳步,靜靜站在石門前。
踏過石門,他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可誰要回頭啊!
吱呦—
機關叩動瞬間石門在他面前開啟,一道光從裡面洩出來。
他邁步走進去,看到一抹人影。
“尊老,好久不見。
”
密閉的空間裡,一身褐色長衣的尊守義緩慢轉過來,四目相視,一種獨屬于他們的惺惺相惜散放在空氣裡。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萬千人當中,他們隻需要看對方一眼,就能判斷出他們是同一類人。
“是啊,三十年了。
”尊守義擡手,二人坐到桌邊。
桌上有茶,尊守義斟了一杯推給蜀王,“這麼着急見我,有事?
”
“一經可能有所察覺了。
”
蜀王告訴尊守義,那日彭子然借送砍柴入府時一經就在前院,也不知道為什麼,彭子然隻是一走一過,一經突然噴嚏不止,打到昏厥。
“查出原因了?
”
“過敏。
”蜀王随即找大夫看過之後得出的結論,“一經竟然對馬鹿草過敏。
”
尊守義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現在如何?
”
“診斷的大夫是我的人,自然沒告訴他真話,可我怕……我怕一經知道自己本身對馬鹿草過敏。
”
僵屍蟲豸極具攻擊性。
十萬蟲豸怎麼可能聚在一處!
事實上,不管是北越還是大周,蟲豸早就‘寄存’在那十萬兵卒身上,蟲豸可休眠,而唯一能讓它們安安靜靜的東西,就是馬鹿草。
直白說,每一個将被蟲豸寄居的兵卒,每個月都要服食馬鹿草的汁液。
倘若一經有所察覺,蜀王隐于皇城的五萬兵卒就有暴露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