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鴻壽寺,漸起喧嚣。
寝殿,媚舞打聽到九禅被押在天牢裡,日子過的十分不好,便與赫連澤商量,要不要早點送他到極樂世界享福。
“他還能說話?
”桌邊,赫連澤握住湯匙,動了動眉梢。
媚舞搖曳着身子坐下來,給自己盛碗粥,“自是不能,屬下的藥能叫他舌頭變硬,手腳就軟,說不出一個字,也寫不出一個字。
”
見赫連澤擡目,媚舞忽的站起身,神情局促。
赫連澤微笑擺手示意她坐下,“本皇子之前說的話一直作數,從今以後你便是本皇子身邊體己的人。
”
媚舞不是單純女子,心思也算缜密,在赫連澤與她說出要放棄九禅的時候,她便想到了自己,兔死狐悲。
雖說那時赫連澤給她承諾,許她在其身邊永遠都有一席之地,可她仍然不放心。
畢竟九禅的下場可不是九禅不聽話。
而她之所以留在赫連澤身邊虛與委蛇,因為她在等一個機會。
她的機會,是那個少年……
“屬下必定以三皇子馬首是瞻。
”
媚舞唇角勾起,魅色無邊,“對了,屬下剛剛得到消息,算上今日,狄翼将在兩日後于法場行刑。
”
赫連澤聞聲,手中湯匙微頓,眼中略驚,“這麼快?
”
“快不好嗎?
”媚舞不解。
赫連澤似有深意瞄了眼媚舞,媚舞似懂,臉頰微紅,“三皇子……”
“快不是不好,隻是周帝的态度耐人尋味。
”赫連澤并非不喜女色,隻是不喜如媚舞這般浪蕩女子,髒。
這世上清純女子多如牛毛,哪容這般千人枕的女人玷污他皇族血統。
“消息裡說日子是欽天監定的,周帝壓根兒沒出面。
”媚舞據實開口。
赫連澤舀了一口粥,“暫且不去想周帝如何,我們應該想一想,狄翼能不能死的順利。
”
“已經判處斬刑,日子都定好了,這事兒還能生變?
”
“昨日公堂你也瞧見了,這大周武将裡可有不少人不想狄翼死,難保他們不會有所動作。
”
“狄翼要不死……”
“狄翼要不死,他如何能放手天杼圖的事不管?
”赫連澤擱下湯匙,“他若不死,事情可就蹊跷了。
”
媚舞想到一種可能,“三皇子指的是蕭臣?
”
“蕭臣與本皇子結盟的前提是狄翼死,他若不死,這個前提便不成立,本皇子甚至會懷疑……”
見赫連澤話說到一半,媚舞猜測,“懷疑蕭臣跟狄翼……是一夥的?
”
赫連澤沒有往下揣度,“且看狄翼怎麼死罷,你叫咱們的人準備好,但凡有人想劫法場,我們須先下手為強,狄翼不可能活!
”
媚舞點頭,“屬下明白。
”
狄翼兩日後行刑的事很快傳遍整個皇城,市井流言蜚語漸起,多半都是對蕭臣的謾罵跟詛咒,畢竟狄翼這一生為大周鞠躬盡瘁,身上沒有任何污點。
蕭臣。
蕭臣可多了。
如今市井傳的沸沸揚揚,消息多多少少進了甘泉宮一些。
自從接納花拂柳留在甘泉宮之後,溫若萱的日子便過的沒有那麼死氣沉沉,可以說多姿多彩,就譬如早膳時候,她喝粥嫌燙,花拂柳當即用嘴吹,然後那粥就不能喝了。
花拂柳二話沒說到後面小廚房求着秋晴又做一鍋,鍋不大,能盛三碗左右的樣子。
第二碗粥擺到溫若萱面前的時候,粥沒什麼問題,花拂柳指甲沒過粥面,那還得了!
當然,要不是她‘不小心’捏了一把,花拂柳手也不能抖。
三番四次,秋晴躲了。
午膳時候到了,溫若萱早上的粥還沒喝到肚子裡。
這會兒見花拂柳端着他自己做的粥走進來,溫若萱坐在桌邊,搭眼過去。
花拂柳小心翼翼把粥擱到桌上時,溫若萱忽然伸手,又朝他腋下戳了一下,這回花拂柳硬是忍住把粥平穩擱到桌面才抽手。
溫若萱知道花拂柳怕癢,時不時就搥他一下。
廳内無人伺候,廳外的人也都被秋晴安排的明明白白。
溫若萱舀粥,喝一口,淡的沒有味道。
“好喝嗎?
”花拂柳俯身,期待着看過去。
難喝,一嘗就知道不是秋晴做的。
“還不錯。
”
溫若萱示意花拂柳坐下,“剛剛得到消息,狄翼後日午時将于午門斬首,你……有多少把握?
”
早在狄翼案之初,蕭臣來找花拂柳幫忙,花拂柳應下之後轉回頭便與溫若萱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說溫若萱早就知道狄翼案内幕,知道蕭臣跟狄翼在演戲,狄翼也根本不會死。
要說危險,狄翼還沒有花拂柳危險。
“奴婢有萬全把握。
”花拂柳還是文杏模樣,坐下時肚子上滾了三層肉,臉上肥肥的,自信起來臉上的油光都閃閃發亮。
溫若萱喝粥,忽然就不說話了。
她自小長在禦南侯府,看慣了官場厮殺,爾虞我詐。
後來入宮,後宮手段可比官場還黑,想要誰死,神鬼不知。
有時候我們幹點好事兒總想讓神鬼知道,幹點壞事兒總以為神鬼不知道,我們叫神鬼太為難了呵。
溫若萱默默喝粥,現下這事有多危險她不用腦子也能想出來,這大周皇城有多少人想狄翼死,又有多少人想他活,那些人都是什麼人,他們會用什麼樣的雷霆手段!
溫若萱甚至可以想象自天牢到法場那段往常看起來平淡無奇的路,後天将會兇險異常。
花拂柳也就易容厲害罷了!
“娘娘?
”花拂柳見溫若萱不說話,輕聲喚道。
溫若萱停下動作,但沒擡頭,她握緊湯匙,幾乎溢出喉嚨的話被她硬咽下去。
花拂柳有些慌,“是不是粥不好喝?
”
“是不好喝,難喝的要死。
”溫若萱忽然撂下湯匙,把碗重重朝旁邊一推,清粥灑到外面,髒了桌面。
花拂柳急忙拿起旁邊抹布擦拭,樣子極為認真。
溫若萱見狀,忽然把整碗粥都倒在桌面上。
花拂柳,“……娘娘……”
“娘什麼娘!
你娘還是我娘!
本宮累了,你擦幹淨!
”溫若萱暴躁至極,甩開椅子走進内室。
花拂柳看着緊閉的房門,心底掠過一絲失落。
當年傷害太深,他可能做什麼事都彌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