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聽到一經猜測,不免擡頭。
還真是準。
見周帝撕下雞腿上一塊金黃色的皮,一經動了動眉毛。
先帝每次吃雞腿都會把皮扒給溫禦,從來不會自己吃,嘴上說是把最好的東西賞給最在乎的人,可先帝最在乎的除了溫禦還有良太妃養的那隻小花貓?
見周帝啃了一嘴皮,一經又想起之前他跟溫禦的分析。
周帝,非先帝親子。
“大師接着往下說。
”周帝吃雞素來喜歡吃雞皮,若是心情好雞肉也會吃上幾口。
一經斂眸,“皇上膝下九子,三皇子蕭堯手臂有疾,不能繼承大統,歧王被四皇子算計,一無所有,如今四皇子受秦熙連累也失去奪嫡能力,皇城裡,隻有太子與魏王尚在奪嫡之列,适齡的皇子還剩下兩位,一位是二皇子,另一位是六皇子,二皇子是不是真的常年體弱多病,六皇子是不是真如外界所傳玩世不恭貧僧不得而知,貧僧隻知皇上在想,到底是讓真命天子回皇城,坐收漁利,還是叫另一位皇子回皇城和稀泥,這是很關鍵的一步棋。
”
周帝扯着雞皮,十分贊同點點頭,“的确很難抉擇。
”
“下棋就是這般,一步錯,萬丈深淵。
”
一經看起來漫不經心,“秦熙就是最好的例子,千攢萬攢,一陣大風撸了杆,如果不是他自信能赢這場官司,四皇子也未必不能與太子府較量一二。
”
“所以最厲害的還是溫禦?
”周帝忽然想到一經的身份,想到眼前這個人是他十八年來吊到的第一條大魚。
一經就知道會這樣,“皇上其實不必字字句句覺得貧僧有弦外之音,影響吃雞。
”
周帝沉默片刻,“大師以為,朕該叫哪位皇子先回皇城?
”
“真命天子。
”一經認真回道。
“為何?
”
“因為好奇,貧僧想要看看到底是誰。
”
周帝看了眼一經,扔了手裡隻剩下肉的雞腿,随即端起盤子走上台階。
一經微愕,“皇上不再吃一會兒?
”
“不吃了。
”
“那皇上打算叫哪位皇子先回來?
”
周帝停下腳步,回眸時神色幽深,“大師猜?
”
“二皇子!
”
見一經滿懷期待看過來,周帝似有深意笑了笑,之後離開密室。
密室寂靜,一經臉上那副無所謂的神情漸漸收斂,目色冷沉。
二皇子還是六皇子?
還是尚未成年的八皇子跟九皇子?
一經想着想着,小腿處一陣刺痛!
數枚銀針刺進他小腿肌肉,他暗自吐息,運起體内一絲絲遊移的内力試圖将其中一枚銀針從玄鐵鋼箍硬吸進小腿裡,再以内力牽引,令銀針流入手臂,屆時他就有了短距離殺人的武器。
可惜,那絲遊移的内力太弱,銀針絲毫未動。
好特麼疼……
夜盡,黎明将至。
溫宛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正被蕭臣抱在懷裡,身上披着錦藍色長袍。
山路幽靜,偶能聽到重蟲鳴鳥叫。
前半夜剛下過雨,林間濕氣太重,蕭臣胸口卻是熱乎的。
她本想開口,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原來在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蕭臣下颚的弧度這樣好看,沒有生硬的棱角又不失男子陽剛,胡子好像刮過……
刮過?
溫宛微微眯着眼睛假裝睡熟的樣子,心裡卻是一愣。
她與蕭臣昨日過午回到皇城,後來結案,她先去大理寺又到地牢,很晚回到禦南侯府也隻來得及洗臉,蕭臣哪來的時間刮胡子?
所以,他抓捕秦熙到天牢之後先回魏王府刮胡子了,而沒有第一時間來找自己?
莫名失落。
片刻,溫宛視線重新盯向蕭臣下颚,所以他抓捕秦熙到天牢之後第一時間回魏王府刮胡子,就是為了見自己。
心裡綻出一朵花。
有些因果一想就瘋了,有些因果一想就通了。
溫宛可能是不知道,習武之人多會感知吐息,熟睡的人跟醒着的人在呼吸上是有區别的。
此刻行走在林間甬石道上,蕭臣目視前方,唇角微不可辨上揚。
終于到了那一處,溫宛在蕭臣停下腳步時方才睜開眼睛。
蕭臣低頭,滿眼寵愛,“醒了?
”
“我們到了?
”溫宛裝作剛醒的樣子從蕭臣身上下來,用手揉了揉眼睛。
晨曦徐徐,紅霞漫天。
蕭臣指着遠處那塊被朝陽照的通透,如同一隻火紅色大鳥的石頭,“剛好來得及。
”
溫宛與蕭臣并肩而立,雙雙望向那塊巨石。
巨石擋住朝陽,兩側霞光如同兩隻巨大的翅膀,霞光随雲海翻滾,托起一輪紅日。
随着朝陽升起的高度變化,眼前場景像極了一隻巨大的鳥拼盡力量要把太陽推舉的更高,強大火力終将太陽送到天上,巨石卻漸漸失去光彩。
眼前美景太過震撼。
溫宛忽然想起當年魏思源與她說的那個傳說,“太陽原本也是一種鳥,因被人射下來身負重傷不能再回到天上,于是百鳥之王鳳凰肩負起背負太陽回到天上的重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太陽傷勢已好,可以自己飛起來的時候,鳳凰涅槃,給了太陽最後飛上天空的力量……”
溫宛心中同樣升起一輪紅日,祖父要保蕭臣,她為祖父、為禦南侯府,也為遵從自己内心也一定會竭盡全力助蕭臣穩穩坐在那個位置上。
若到最後,須她鳳凰涅槃,她也會義無反顧。
這裡面有多少是因為愛,又有多少是因為使命跟責任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時的她,一定不會退縮。
蕭臣,我們必須成功,沒有退路……
晨曦已至,縷縷陽光灑落,照亮山林。
蕭臣帶着溫宛走下山,兩人在當初住的宅院裡吃過齋飯才往回趕。
天牢一日兩頓飯,分别在辰時跟申時。
這會兒獄卒把分好的飯桶拎到天牢各處拐角,一聲放飯哨,十幾個獄卒開始給囚徒放飯。
其中一個獄卒拎着飯桶走到秦熙牢房前,照慣例朝飯裡盛了兩勺。
就在那獄卒欲拿長勺把菜盛到牢房門口的鐵盤裡時,忽被一隻手緊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