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她帶着前世記憶活在這一世。
而這一世的人,就隻有這一世的記憶。
她看着眼前的蘇玄璟,忽然可以對他的痛感同身受,甚至覺得他可憐。
于是這一聲‘對不起’,她接受。
“都過去了。
”溫宛輕聲開口,是前世,也是今生。
他們的恩怨,過去了。
蘇玄璟低下頭,重新看向外面雨簾重重,霧氣氤氲的朱雀大街,如夢如幻。
馬車停在花間樓。
蘇玄璟卻沒有動。
外面車夫不敢催促,溫宛也不太想打擾蘇玄璟自我反省,又或者該叫,自我救贖。
說真的,她還是第一次與蘇玄璟如此心平氣和坐在一起,沒有仇對,沒有算計,甚至短暫未來的目标都是一緻的。
這種平和的氛圍,連空氣裡飄散的氣息都是那麼淡然優雅。
隻是優雅的時間有點長,溫宛忍不住輕聲開口,“蘇大人,到了。
”
背對溫宛的蘇玄璟仍然沒有動作,外面秋雨簌簌,平添幾許傷感。
溫宛不知道蘇玄璟是不是對她那句‘都過去了’不太滿意,可除了這句話她也實在憋不出什麼再寬容的詞,說的太多難免矯情。
不恨不代表沒有芥蒂,畢竟她是帶着前世記憶的。
如此這般又坐一陣。
“或者,蘇大人想回官衙?
”看着一動不動背對自己的蘇玄璟,溫宛又試探着問了一句。
對面依舊沒有回應。
溫宛又沉默一陣,索性站起身,“蘇大人且觀雨,我去一趟金禧樓。
”
哪怕溫宛起身,蘇玄璟仍然沒有什麼反應。
然而就在溫宛正要掀起車簾時,忽聽背後咣當一聲!
她猛然回頭,便見蘇玄璟從剛剛的座位上直挺挺摔到車廂地闆上,人事不省。
我真!
謝謝你……
夜裡,西山墓地。
兩道身影在漫山荒草間忽隐忽現,形同鬼魅,一蹦一跳。
哎—
忽有一道身影忽然消失!
一人高的荒草地裡,狄翼看着踩進坑裡的翁懷松,一臉嫌棄,“翁老看不到那坑?
”
坑不深,勝在大。
翁懷松倒在裡面都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真沒看到。
”見狄翼把手伸過來,翁懷松借力爬出來,“狄公莫急,老朽的墳就在前面不遠處。
”
狄翼沒什麼可急,他随翁懷松出來一是保護,二也是想出來放放風,呼吸一下地上的空氣。
果然地比下的香甜。
二人一前一後又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終至墓地。
然而……
沒了,找不到了!
狄翼看着眼前一片枯草堆,慢慢扭頭,“你沒有墳頭?
”
“有啊!
我還有墓碑!
”翁懷松看着眼前平地,一臉茫然。
瞬息,“糟了。
”
“狄公身上有沒有什麼……利器?
”
狄翼點頭,他出來的時候把龍吟纏腰上了。
彼時他沒想帶,萬一碰到人打起來,龍吟太能證明身份,翁懷松叫他放心。
‘狄公放心,老朽帶了化屍水,這化屍水可厲害,玄鐵可化。
’
大概意思是萬一被人發現,你跟你的劍,我都能妥善處理好。
狄翼表示謝謝他。
這會兒見翁懷松瞄自己自己腰間,狄翼皺眉,“幹什麼?
”
“老朽墳墓就在此!
”翁懷松表示當初他從裡面逃出來的時候找了一具跟自己相仿的,足以以假亂真的屍體放進去,他且挖一挖,屍骨還在就沒問題。
狄翼皺皺眉,“龍吟乃神兵!
”
“狄公,快挖罷!
”翁懷松欲哭無淚。
當日蘇玄璟情狀危急,他根本來不及在兩個徒弟面前闆着幾十年養成的慣常動作,怕别是真露餡了!
狄翼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遂抽出龍吟,“翁老往後靠。
”
翁懷松十分了然,急急朝後退了好幾步,匍匐。
狄翼也并非生下來就是将軍,他年少征兵入伍,從陣前卒到威震四方的名将經曆數年曆練,像這種挖戰壕的事兒于他而言輕車熟路。
于是乎,翁懷松視線裡,一道偉岸身影雙手握劍左右開掄,黃土漫天,暗淡了皎白月光。
一陣窸窸窣窣之後,狄翼終于停下來。
翁懷松急忙過去,“如何?
”
狄翼沒開口,翁懷松朝深坑裡一看。
棺材都沒有。
“有人把你棺材挖走了。
”狄翼告訴翁懷松,這裡的土被人翻過,粗略估算不超過十日。
翁懷松一拍大腿,“兩個逆徒!
”
毋庸置疑,就是那兩個二貨幹的!
“狄公,老朽覺得……”
“再把墳給填上?
”狄翼扭頭看向翁懷松,挑了挑眉。
可不是得填上!
那兩個小兔崽子尚且知道挖完墳偷走棺材把土填好,再蓋上枯草掩人耳目。
他自己來挖,自然也要十分謹慎。
狄翼瞥了眼翁懷松,“靠後。
”
翁懷松心領神會,扭頭回去趴好。
黃土又漫了一會兒天,狄翼收劍,将枯草鋪在平地上,與他們來時無異,甚至更隐蔽一些。
翁懷松與狄翼站到一處,“萬一我沒死的消息傳出去,隻怕是要天下大亂了……”
狄翼側目,“這裡沒有别人,翁老與本帥說句實話,當年良太妃産下的到底是子是女?
”
“子。
”翁懷松斬釘截鐵道。
狄翼皺眉,“這裡沒有别人。
”
以狄翼的内息,他甚至可以感知到,“連一隻耗子都沒有。
”
“子。
”
不管狄翼怎麼說,翁懷松死咬道。
狄翼,“……”
甩劍離開。
翁懷松急急的跟在後面,快要下山時,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墳……
比起二人,遠在葵郡,甚至更遠一些的荒山裡,溫跟一經正在打地鼠。
忙乎大半天,兩人手裡終于一人握着一隻鼠,溫禦手裡地鼠吱吱叫,一經擡手過去扭斷脖子,“你怕他們聽不到?
”
山洞無光,零星月輝照進來,一經滿身傷痕,俊美臉上被劃了一道血口,海青色僧袍數道已是破爛不堪。
相比之下,溫禦有頭發襯着,更顯狼狽。
冠髻早就被那四個黑衣人削掉,半邊頭發垂下來,另半邊被削到連垂的機會都沒有,身上衣服破爛不堪,血迹未幹。
看着手裡剛剛失去生命迹象的老鼠,溫禦噎了下喉嚨,“火不能生,拿内力烘一下也不讓,就這麼生吃……行軍也沒見這麼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