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瑾瑜離了縣衙後院,就如飛出了鳥籠一般,一路上眉飛色舞興高采烈。
馬車裡都是她的喳喳聲。
路途確實半點不寂寞了,甚至有點吵。
薑韶華對好友很是寬容,笑眯眯地聽陳瑾瑜說話。
直至馬車停下,陳瑾瑜探頭看一眼,意猶未盡地住了口:“鐵礦山到了。
”
這處山脈原本叫嶺山,後來發現了一處極大的鐵礦,便改叫鐵礦山了。
陳瑾瑜先下了馬車,然後伸手扶著郡主的手腕,伺候尊貴的郡主下馬車。
陳卓陳縣令父子,從第二輛馬車上下來了。
一路上父子兩個不知說了什麽,總之,一個不動聲色,一個面色如常。
這就是當差應該有的城府和模樣。
陳瑾瑜悄悄打量,默默學了片刻,略顯稚嫩的臉龐也莊重起來。
薑韶華心裡暗暗笑了一回。
有陳瑾瑜在身邊相伴,確實多了幾分樂趣。
“郡主,”陳縣令快步上前,拱手道:“鐵礦這邊灰塵多,路也不平坦,臣在前領路,請郡主小心些。
”
薑韶華略一點頭,在陳縣令的帶領下上山。
一路可見許多露在外的石塊,挖礦的人三三兩兩圍在一起,鐵鑿鑿石之聲不絕於耳。
越往高處去,人越多聲音越嘈雜。
經過鑿岩炸岩和初步煉鐵一系列步驟,才能得到一些生鐵塊。
這些生鐵還要運送至南陽郡,由鐵匠們煉出精鐵,再打製成農具或兵器。
農具是百姓們種田的工具,兵器專供親衛營使用。
按著時下的開礦速度,這一處大鐵礦,便是開個兩百年也開采不完。
可以說,這個鐵礦是南陽王給薑韶華留下的最重要的資產之一。
沒錯,這一處鐵礦不歸朝廷,也不歸南陽郡,完全是南陽王私有。
如今,則是薑韶華的私產。
開采礦石的男子們,不知道年少美麗氣度威嚴的小姑娘是誰,陳縣令卻是常見的。
他們早得過囑咐,專心采礦石做事,不必胡亂磕頭行禮。
一個個探頭張望後,很快轉回頭,繼續用鐵鑿叮叮當當。
薑韶華看在眼裡,頗為滿意,轉頭對陳縣令笑道:“陳縣令將這處鐵礦管理得井井有條,當重賞。
”
陳縣令著實是個妙人,一本正經地應道:“請郡主將這份賞賜留著,日後瑾瑜伴在郡主身邊若犯了錯,懇請郡主看在臣勤懇當差的份上,原諒她一回。
”
薑韶華撲哧樂了。
陳卓會心一笑。
一直繃著俏臉裝嚴肅的陳瑾瑜不樂意了:“爹也小瞧我了。
我這般聰慧伶俐,怎麽會犯錯。
”
陳縣令縱然地笑著看女兒一眼:“有備無患嘛!
”
眾人齊聲笑了起來。
正午的時候,眾人就在鐵礦山上用了一頓簡單的午膳。
待到下午,薑韶華才率眾下山。
第二日,去的是銀礦。
銀礦和鐵礦一樣,同樣都是薑韶華的私產。
銀礦所在位置隱僻,離鐵礦山足有十多裡山路。
且沒有第二條路,隻能徒步進山。
一來一回就是三十裡山路,在路上就要用近兩天時間。
去一次銀礦,少說得在山裡住個一兩晚。
陳縣令自己是走慣了的,一路上頗有些憂心,時不時回頭看郡主。
沒曾想,半日下來郡主氣定神閑半點不見疲倦。
陳瑾瑜也自小練武,身體康健,走了半日山路同樣精神奕奕。
一眾親衛就更不必說了。
唯一疲累不堪的,是陳卓陳長史。
走到半途就撐不住,薑韶華便令高壯有力的秦虎背起陳長史往前走。
“人老了,不服老實在不行。
”陳卓緩過一口氣,自我解嘲:“早知道會成拖累,臣就該和聞主簿一同留在縣衙。
”
薑韶華笑道:“巡查糧倉一事,有聞主簿一人足矣。
陳長史也有幾年沒來銀礦了,此次難得進山,好好瞧一瞧。
”
銀礦太過重要,閑雜人等自然沒資格進山……沒錯,這個閑雜人等說的就是聞主簿。
在路上歇了兩回,將近傍晚,才到了銀礦。
這是薑韶華第二次來銀礦。
上一回來的時候,還是三年前。
祖父南陽王親自領她進的山,指著堆滿了庫房的銀塊對她說:“韶華,這個銀礦比鐵礦還要大一些,每年能采出難以計數的礦石,提煉出的銀塊鑄成銀子,足夠養一支四千左右的親衛軍。
”
“記住,這一處銀礦,隻能交給最信任的人。
陳氏父子都是忠臣能臣,你可以放心用他們。
”
事實上,陳氏父子確實沒有辜負祖父厚望。
陳卓在王府操心勞力,陳縣令在博望縣兢兢業業,每年送進王府一車車生鐵和銀塊。
銀礦位置偏僻隱蔽,挖礦的也不是普通人,都是從各縣城大牢提來的死囚。
他們進了銀礦,就再也沒有離去的可能。
不過,在這裡挖銀礦雖然苦,卻能留一條命,吃穿也從不苛待。
“銀礦裡現在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人,”陳縣令對這裡的人爛熟於心:“分了十組,每組一個頭目。
臣每個月來巡查兩回,懈怠懶散的,一律重責嚴懲。
”
挖礦是個不見天日的苦差事,這些死囚們都不是良善之輩,規矩自然格外嚴苛。
本就是一群該砍頭的惡人,打死一兩個,也不是什麽大事。
薑韶華想了想:“我記得兩年前來的時候,這裡有一百五十九人。
”
陳縣令點頭應是:“郡主好記性,確實如此。
這兩年,有十三個私逃被抓回來處死了。
另有五個重病去了,還有九個,是因為私下起紛爭動手,互毆緻死。
”
“臣正想和郡主商議,銀礦裡人手不足,最好是再送些人來。
”
薑韶華張口應允:“回去後,本郡主派人去各處大牢提人來。
”
陳縣令又補了一句:“以後郡主若領兵剿匪,也可以留些活口。
”
酈縣土匪被屠曝屍一事傳開後,陳縣令是最可惜扼腕的一個。
這麽些土匪,送些進山來挖銀礦多好,都砍了頭也太浪費了。
薑韶華難得自省:“當日為了立威震懾,下手確實重了。
以後再剿匪,定然留些活口送來。
”
就在此刻,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