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吉避兇,從天師府開始》302~305
第303章 302.巡天法寶,大周天法鏡(二合一章節)
天地雷火交轟之下,葉炑的肉身和神魂一起被摧毀。
雷俊平靜目視對方。
葉炑隔着恐怖的雷火望向雷俊。
但他性命魂魄皆毀,視野完全黑下去,意識也趨于模糊。
葉炑腦海中留下的最後景象,就是星光籠罩下的雷俊,身邊還有陰雷龍、陽雷龍、陰火虎同時咆哮。
鬥姆星神法象。
玄霄雷祖法象。
九天雷祖法象。
九淵炎祖法象。
這雷俊竟然一人同時身兼四大道門法天象地之神通,還單人修成龍虎合擊……
他藏得實在太深了,每每大家以爲深藏不露的他終于顯現真實水平,其後卻總能發現,其實他的本領仍遠遠沒有見底!
彌留之際,回光返照下,葉炑忽然福至心靈。
這一刻雷俊雖然展現出超出他預料的強大實力。
但這些,就已經是他全部能耐了麽?
這個道人,會否還有壓箱底的絕招沒有用出來?
因爲不需要用,眼下這些便已經足夠了麽……
葉炑忽然想起當初龍虎山上,天師府同人間道國之間的大戰。
純陽法界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外界時至今日其實仍然所知有限。
如今葉炑想來,那時雷俊可能就發揮遠超其他人預計的決定性作用,天師府才能那麽快速擊潰人間道國麽……
念頭轉到這裏,葉炑神思重新模糊。
其神魂連同肉身,一起被雷火交織下狂湧的光輝徹底泯滅。
化身鬥姆星神法象的雷俊平靜看着這位青州葉族的核心高層家老,化爲灰燼,最後連灰都不剩。
他則一擡手,抓住飛射而來,但力量漸消的丹青筆。
同時,他習慣成自然,幹淨利落地憑天書暗面之力清理自己出手的蛛絲馬迹。
然後,雷俊轉頭看向另外一邊。
在那裏,葉炑的滄海圖浮現,扭曲抖動。
這件禮器乃葉炑畢生所學融會貫通并不斷加持的得意之作,神通法力更在他那支名爲碧海的丹青筆之上。
即便葉炑本人身亡,滄海圖的神妙仍未就此消散。
不過,随着方才雷俊現身動手,葉炑分形之下對滄海圖的控制和駕馭有所疏失。
被包圍在滄海圖中的人相當敏銳,當即發起最淩厲的反攻,謀求脫身。
就見那片虛空裏,這時赫然已經出現一小塊黑洞。
洞口焦黑,似是紙張受到焚燒。
滄海圖抖動下,終于現出形狀,但已經被燒出一個孔洞。
孔洞内,隐約有光芒從中透出。
黎明時分,海天交接之際,正有晨曦微光透出,朝陽初現。
大海上,滄海圖中,同樣有日光乍現。
一時間,倒仿佛有兩輪太陽,正在冉冉升起。
滄海圖上孔洞中透出的光輝越來越劇烈,就仿佛當真有太陽要躍升到海面上。
陽光直沖上天。
熾熱的同時,極端淩厲。
雷俊見狀,略有些意外。
以他當前的悟性同眼力,很快看明白其中究竟。
這是被裝在滄海圖裏的人,利用了某種一次性的靈物,燃燒其中靈力,從而破開失去葉炑駕馭的滄海圖。
這熾熱靈力燃燒自身的同時,也燃燒滄海圖,使雙方靈力在這一刻形成奇妙的共鳴,從而生出更多變化。
那刺眼而又淩厲的熾熱日光,便是最終産物。
隻不過如此熾熱而又不穩定的日光,如果不歸納爲某種全新的靈物,便可能就此燃盡自身,宣洩流失在天地間。
雷俊心中微動。
這,或許才是上上簽裏提到的那道三品機緣。
葉炑的丹青筆雖好,但主要适用于儒家修士,尤其是青州葉族的修士,于雷俊而言,用處有限,當不得三品機緣的層次。
但眼下這如芒如刺的特殊日光,反而叫雷俊眼前一亮。
眼見滄海圖還沒有徹底展開,雷俊人到了半空,截下那些直沖雲霄後又漸趨四散的日光。
日光源源不斷被雷俊收集,并因爲他的神通法力而開始變得穩定。
最終這些熾熱的靈力凝聚沉澱在雷俊掌心,仿佛一個小太陽。
這“太陽”閃動日光,向四周放出光與熱,如數以千萬計的針芒,金光燦燦,同時銳利至極。
【太陽神芒】
雷俊腦海中,不期然間浮現出一個名目。
他微微點頭,先将東西收好,等晚些時候有空閑時再仔細研究。
當前天書暗面之力流轉,徹底抹消雷俊曾經出現過的痕迹。
太清八景寶蓑籠罩下,雷俊身形重新消失在這片天地間,仿佛從來都沒有來過。
而下方大海上,滄海圖被破開,先前席卷折疊的虛空也驟然舒展開來。
一個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現。
正是之前被葉炑裝進滄海圖裏的方嶽。
而同他交手的天理修士,則隻見屍身。
滄海圖被破開,方嶽沒有第一時間着急從中沖出,以防正中葉炑伏擊。
他身體周圍,這時被一座雄城保護。
方嶽成就儒家詠誦一脈七重天入神境界的修爲,所誦成韻皆有神,引聚靈氣彙聚下,萬物如真。
不過令雷俊留意的是,這座雄城并非方嶽單純以儒家詠誦一脈神通聚引天地靈氣衍化構成。
其中還融入其他靈物,作爲支撐,從而更進一步提升防護力。
似金屬又似岩石,靈性深深内斂的同時極爲雄渾厚重,整體别具一格。
這東西,雷俊算是相當熟悉。
正是他曾經從澤州高家祖地曾得到過很大數量的砺鋒岩。
砺鋒岩并非隻有晉州葉族和澤州高家才有。
方嶽身爲儒家修士,同時背靠唐廷帝室,搞到一些砺鋒岩不足爲奇。
但他現在用以築城的砺鋒岩,分明正是源于雷俊當初那批。
雷俊掌握那些砺鋒岩多年,實在熟到不能再熟,看一眼便知。
而他那些砺鋒岩,此前大部分都轉給天書宇宙那邊的鎮星土曜了。
所以……
雷俊微微挑下眉梢,看着現身的方嶽。
對照鎮星土曜的言行,倒還真的同方嶽如出一轍。
他也确實如自己所言般,不出虛言,雖然不提自己真實身份,但半點都不帶演的。
方嶽當前用來築城的砺鋒岩,遠少于當初雷俊轉讓給他的。
約莫可以猜到,大部分砺鋒岩被他用于培養學宮的學生。
尤其是建業學宮新開,想必耗費會格外巨大。
背靠唐廷帝室的同時,還自掏腰包貼補學生麽?
雷俊想起聽身在學宮的天師府長老蔺山提及,近年學宮培養的學生越來越成氣候,看來蕭春晖和方嶽前後兩任祭酒,都沒少下功夫。
方嶽戒備葉炑守在外面欲要再次偷襲,故而自己先穩住陣腳沒有妄動。
但滄海圖徹底展開後,眼前隻有茫茫大海和初生朝陽,不見任何人。
如果不是遠方還有黑色的氣柱與白色的光柱交織對抗,方嶽簡直要懷疑自己仍被葉炑困住,對方在滄海圖外又多套一層畫作。
但遠方祭禮景象和天地間紛亂的靈氣無不表明,方嶽眼前确實已是真實的人間天地。
那麽,葉炑呢?
方嶽左右看看。
他确定,剛才是有别人在外襲擊葉炑。
故而葉炑才會失去對滄海圖的控制。
眼下一片太平,痕迹寥寥,反而說明葉炑可能兇多吉少。
“不知哪位高人相助,學生方嶽銘感五内。
”他向大海一揖。
但久無回音。
良久之後,方嶽才起身:“已經離開了麽?
”
他神情贊歎。
雖然不知來者是誰,但這位前輩施恩不圖報,行善不具名,實是古君子風采,正是方嶽欽佩認同并爲之努力的方向。
“前輩高義,學生感激不盡,希望他朝能有再會相報之時。
”
方嶽再向四方分别一揖,雖然不知那位前輩高人是否已經離開,但這份情,方嶽個人會時刻記着。
行禮之後,方嶽收了自己的砺鋒岩和殘破的滄海圖,然後離開這片海域。
對于葉炑之事,方嶽本人當前其實很是淡定。
類似事,他不是第一次碰見。
啞巴虧,方嶽不會吃。
相關事,自然要報與女皇陛下和唐廷帝室知曉。
雖然有殘破的滄海圖,但不見葉炑,亦無其他旁證,最後多半是互相扯皮,青州葉族出些血給唐廷帝室結果。
除非雙方徹底決裂翻臉。
但方嶽眼下不論心情還是目标,都不因方才困頓而受到影響。
當務之急,仍是繼續壓倒天理修士的祭禮,完成既定戰略目的,“關閉”天理通往人間的虛空門戶。
所以哪怕現在去見楚修遠和葉炎,方嶽仍能平靜如常。
如果說有什麽叫他比較在意的,反而是那位幫了自己一把的神秘高手。
對方不現身,方嶽沒有特意探查對方根底的念頭,想來那位前輩高人自有打算,隻是方嶽個人感到好奇。
天理的修士,自然不可能。
其他方面,也全無線索。
要說神秘高手,此前首推造成李清風、李紅雨兄妹身隕的那人。
不過眼下其身份已經公開,乃是前純陽宮掌門黃玄樸。
他自然也不可能莫名出手擊殺葉炑,然後又來無影去無蹤地消失。
能殺葉炑的人不是沒有。
但殺葉炑之後,不動滄海圖和他方嶽,然後又直接離去,這樣的人就叫方嶽難以琢磨。
葉炑乃八重天二層的修士,縱使沒有滄海圖在手,想要擊殺他還不給他任何脫身的機會,來者實力之強可見一斑。
而且,方嶽自問從滄海圖中出來用時不久。
葉炑等于是在很短時間内就被擊殺。
方嶽愈是細想,愈是感到那位前輩高人神通廣大。
他微微搖首,收斂心神,繼續趕路。
身披太清八景寶蓑,隐于天地間的雷俊則平靜目送對方離開。
他收回視線。
轉向北行。
這道上上簽預示的三品機緣太陽神芒已經入手,雷俊便不在此地繼續多留。
他轉而按照自己先前想法,往天理通往人間的虛空門戶入口附近的海域靠過去。
雖然那個方向對應之前一支中中簽,但雷俊小心隐蔽自身的情況下,打算過去觀察一番。
天地靈氣流動所示,那邊的戰況不如先前激烈。
雷俊亦沒有直接靠近最内圈的海域。
他遠遠停下,以觀測這一帶的靈氣走向爲主。
總體而言,雙方現下大約處于僵持階段。
“看來還沒到決勝時刻。
”雷俊觀察片刻後,收回視線。
沒到最後時刻,意味着雙方最頂尖高手都還留有餘力。
這種情況下,他們對周邊環境有分心兼顧的可能。
于是雷俊不再繼續靠近,轉而在附近海域尋個相對安穩和隐蔽的地方,靜下心來等待。
等待之餘,他入了真一法壇洞天内。
揮揮手,幾樣東西在雷俊面前一字排開。
閃動皎潔月輝,仿佛通體由白玉研磨而成的儒硯。
剛剛從葉炑那裏繳獲來的碧海丹青筆。
以及同樣剛剛得來,聚在一起仿佛太陽,散開仿佛萬千金芒的太陽神芒。
雷俊首先将名爲月明硯的儒硯和太陽神芒擺在一起。
太陽和太陰的相對靈力,在此刻交映成輝。
前者靈性相對分散,後者靈性相對沉凝。
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動靜相合。
但對雷俊而言,身懷兩儀仙體的情況下,他當前已不需要再專門針對同類意境加以打造。
所以,略微考慮片刻後,雷俊揮揮手,太陽神芒被移到一邊。
月明硯與碧海丹青筆,這時被他擺在一起。
雷俊想了想,手指再招招。
一團高品質的儒墨,出現在面前,同筆硯并列。
這塊儒墨,還是當年師兄王歸元出山,然後自外返回後,帶給雷俊的伴手禮。
觀儒墨其中道理意境,似是來自蘇州楚族。
此前雷俊一直留着這塊儒墨,不加以煉制也不加以改變,主要用來通過此儒墨,更多了解和熟悉儒家修行者的相關事宜。
眼下筆、墨、硯全齊,擺在一起,皆儒家文華流轉。
雷俊看了,陷入沉思中。
如果再有某種高品質的紙張,或許能嘗試一些構想。
當然,問題也不是全然沒有。
例如碧海丹青筆和楚族儒墨,皆是大唐傳統儒家經學道理意境所成。
而那方月明硯,則是來自天理的儒家理學。
雙方之間存在些許沖突。
想要調和,需要慢慢揣摩。
但如果能成的話,想來會别開生面……雷俊微微點頭。
他招招手,碧海丹青筆、月明硯和儒墨被一同收起。
眼前當下隻剩太陽神芒。
雷俊看着太陽神芒,腦海中諸多念頭浮現。
他取出自己的玄虛鏡,一邊打量玄虛鏡,一邊打量太陽神芒,心中盤算。
就在這時,雷俊念頭微微一動,雙瞳深處天通地徹法箓悄然流轉。
他出了真一法壇洞天,然後向遠方望去。
在那裏,圍繞天理和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激烈的大戰再次爆發。
雷俊看了片刻後,眉頭先微微皺起,然後又重新平複。
戰況乍一看,對大唐方面,似有些不利。
楚修遠年事已高,漸漸熬不過對面了?
雖然對面的頂尖高手同樣是老人家,甚至可能比楚修遠更年長。
但有天理山河氣運加身的情況下,天理修士可以熬工齡熬成高手,年長的情況下并不會衰退。
不過葉炎、楚修遠、楚羽等人早已了解相關情況。
按理說,不至于輕易就使自身陷入如此不利境地。
那麽,是請君入甕,誘敵深入之舉?
暫時情形不明,雷俊也不多打聽,隻靜心觀察。
戰況激烈,大唐修士的防線,在漸漸後退。
似有更多天理修士,從虛空門戶殺出。
雷俊遙望遠方,再觀察片刻後,忽然目光一閃。
他發現一處地方反常。
在那裏,不是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交鋒。
而是同樣來自天理的人,一逃一追,一方追殺另外一方。
逃跑的人,看上去是個年輕書生,外觀二十歲許左右。
不過雷俊觀之,其真實年齡應該比外觀來得大。
令雷俊感興趣的是,這年輕人做書生打扮,一身修爲卻是道家底子,隻是同大唐這邊的道門傳承有不小分别。
至于追殺他的人,倒是儒家理學修士。
雙方在大海上一追一逃。
海上并不太平,尤其是天地靈氣混亂暴虐的當下。
年輕人修爲境界本就低于追擊他的中年文士,再被海上風浪阻隔,終于漸漸被追上。
黑色的筆墨構成制義,将逃跑的年輕人困在一座荒島上。
“小公子,随我回去,要我動手就不好了。
”中年文士微笑。
那年輕人落地後,腿腳似有些不便,勉強站穩,聽中年文士如此說,他不屑地笑笑:“回去幹什麽,再被打斷兩條腿,還是打斷點别的什麽?
”
中年文士慢條斯理:“東翁自有分寸,他管教你,是因爲小公子你做錯了事,小公子你當謹記東翁教誨莫要再犯,以免他人議論東翁嚴苛,誤解他的苦心啊……”
年輕人打斷他:“錯事?
什麽錯事?
是他誣告外公家通賊,令外公家被抄,令娘親郁郁而終,此後再拿我做眼中釘!
他要家聲,強令我閉門讀書,卻又不準我開蒙理氣修行,我學武就打斷我腿,毀我肉身氣血,完全斷我上進之路,亦不準我接觸其他修行門道。
他一邊要養廢我,一邊又不想落旁人口實罷了!
”
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消失,表情嚴厲起來:“聶放,你嘴上越來越沒規矩了,須知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子議父,大不道!
莫說你身體發膚皆受之東翁,便是你這些年來吃穿用度,哪裏不是東翁給予?
”
聶放冷笑:“當年娘親身故時,我便離家而走,便被他捉回,他是舐犢情深麽?
他隻是不願有人拿我當說辭對他指指點點。
他要的是他自己的名聲而已。
”
中年文士:“東翁是爲了你好,隻是你不懂事,如今終于入了邪道,學那些妖道淫祀的微末歪門伎倆,令伱聶家門第蒙羞。
”
聶放冷冷說道:“我承認,我讀書理氣天賦平庸,便是他準我走讀書人的道路修行,我也難成大器,但他連任何一點出頭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學武可有所成,他就壞我肉身根基,我學道稍有收獲,他便又要廢我神魂。
他不殺我,又壓着我,隻想把我當牲畜一樣關着養着。
爲什麽?
因爲他不想别人說他心虛,但我出頭了,會讓别人不斷重提他當年做過的腌臜事!
”
中年文士擡手,揮毫潑墨,衍化衆多墨字打向聶放:
“你既然明白,何必知錯犯錯,令東翁爲難?
爲了家醜不外揚,東翁用心何等良苦。
你若有孝心,更該體諒東翁,成全東翁名節,東翁平日裏生活用度亦不會虧待你。
可聶放你卻心生怨怼,行事大逆不道,有違孝悌,哎,我身爲聶府西席,沒能教好你,實是有負東翁所托。
”
墨字飛打聶放。
聶放身體周圍,亮起少許光輝,勉強躲避。
但衆多墨字如暴雨一般又密又急。
那中年文士書寫越來越快,飛出的墨字越來越多:“幸好,我如今還有機會彌補過錯,擒你回去見東翁,你執迷不悟,我隻好下手重些,叫你吃點苦頭,這也是你咎由自取。
”
聶放身體周圍的光輝,化作流風浮雲,托起他的身體上飛。
但卻被遍布四方的墨迹壓住,不得舒展。
“聶放,你以爲你學些山野淫祀的旁門左道,便能翻了天去?
”
中年文士言道:“莫說東翁是你父親,父爲子綱,你一世都反不得東翁,便是我與你,亦有師生之義,師爲徒綱,你同樣反不得我,哪怕你誤入歧途,但莫要忘了,讀書人的學問才是學問!
”
……你們,真是越來越讓人繃不住了。
雷俊無聲旁觀。
此前不論是雷俊自己,還是方嶽、法明和尚乃至于葉炎、楚修遠等人,同天理修士之間交手,都屬于内外之争。
今天雷俊頭一次見到同出自天理之人的内部交鋒模樣。
不用那中年文士開口說,雷俊光是自己看,此刻也能看出些眉目。
雖然那名叫聶放的年輕人是修行道家路數,但他果然處處被人限制。
師生關系本身,就像是枷鎖一樣束縛在他身上。
那中年文士反而揮灑自如。
雷俊同聶放之間境界實力差距巨大,所以哪怕不看聶放同别人交手,隻看眼下,也能看出聶放面對那中年文士的時候,攻防等各方面能力都大幅遜色于其正常水平。
反觀那中年文士打聶放,不僅可以無視對方大部分攻擊,他的墨字更是叫聶放不敢沾身。
沾上,會造成遠比正常情況要嚴重的傷勢。
如果雙方沒有師生關系,則交手起來縱使聶放境界實力有所不敵,至少不會這麽短時間内就險象環生。
更甚者,雷俊能感知到,這兩人的神魂之間,也存在交鋒。
中年文士的意念念頭,似乎在無形中影響聶放的神思。
如果不是聶放其人心志足夠堅定,恐怕他會被中年文士壓得完全不敢生出反抗的念頭。
而眼下他雖然還能堅持,但等于平添一重負擔。
可是,聶放并不是儒家理學修士。
那所謂的聶府西席先生,也不曾當真教過他儒家修行,隻是讓他如尋常人一般讀書背書。
可拜師禮成,師徒名分早定的情況下,聶放對上他,便處處束手束腳。
雷俊看得出,并非聶府又或者這個中年文士在聶放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就算有,也不是他們做的。
而是,整個天理的理學修行法統。
果然,那裏的理學修士能承載山河國運,與國同修,是源于整個道統。
說是一個群體、整體,或許都不那麽貼切。
照雷俊的理解,應該說,是一個已經穩固的體系與系統。
當中人來人往,可能不斷變化。
作爲個體亦有死亡和滑落的可能,但體制整體不可撼動。
因爲山河氣運聯系到每一個人的緣故,縱使理學之外的其他儒家修士或其他道統的傳人,隻要同天理氣運相依,便也會被這個龐大的體系籠罩和影響。
聶放雖然逃出天理,來到大唐人間,但想要擺脫這一切,仍需大量努力和時間。
綱常已定。
并非僅僅下難違上,還有其他方方面面,都包涵其中。
或許天下大亂之際,再次群雄逐鹿,令山河更替,才可能打破這一切。
但雷俊隐約覺得,對方大勢已成,縱使一時更疊,換了江山,未來這體系仍然會漸漸重聚,在新王朝複現。
想要将之砸爛,需要更龐大的勢能,翻天覆地。
然而最終能否确定對方無法死灰複燃,都仍是未知之數。
雷俊承認,如此道統,确實有其獨到之處。
但他有點繃不住了。
哪怕他沒有生活在那樣的世界裏。
雷俊的視線從哪個中年文士轉向聶放。
他沒有立刻出手幹預的動作。
因爲他看出來那個在天理學習道家法門的青年,同樣有幾分獨到之處。
“砰!
”
果不其然,轟鳴聲中,一個高大的身軀,突然從地底沖出,撲向那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一驚,躲避不及,隻能以筆墨格制化作一道道如門檻欄杆般的網格防禦,擋住那高大身影。
雙方碰撞之下,中年文士倒飛出去,那高大身影則原地晃晃。
中年文士定睛細看,就見那高大身影,外觀酷似人形,但通體發青,表面現斑斓之色。
赫然是一尊近丈高矮的銅人。
銅人身上隐約可見靈符閃動光輝,乃是受身在後方的聶放控制。
“你……你學的旁門左道,是偃師?
!
”
那中年文士先是驚訝,然後大怒:“你以爲這樣你就能忤逆師長?
”
墨迹澎湃,當即化作漫天刀鋒,劈向聶放。
聶放冷哼不語。
青銅機關人一擊沒能重創那中年文士,在聶放控制下第一時間便後退,幫聶放擋住衆多墨色的刀鋒。
對天理中的綱常,聶放體會遠比尋常人深刻。
從他當年學道時起,每時每刻都在思索,如何才能反出樊籠。
他接觸不到高明道統正法,就算接觸到了,也會被理學綱常和山河氣運壓制。
唯一情況稍好的辦法,就是寄法于外,而非自身血肉。
天可憐見,讓他得到一些殘缺的偃師術傳承。
從法統特點上來說,這是他最希望得到的傳承,所以哪怕其中可能存在殘缺隐患,聶放也果斷上手。
如今,終于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
青銅機關人雖然受聶放控制,但受理學綱常壓制明顯比聶放本人要小。
隻可惜他手頭材料太有限,沒能制成更強大的機關人,這時仍不足以戰勝面前的中年文士。
聶放當機立斷,由青銅機關人背着他,沖破墨迹樊籠,躍出荒島,直接跳入大海中逃走。
逃入大唐人間,雖然也可能有很多未知的危險與困難,但他仍然認爲值得。
過了今天這一關,他便可以慢慢研究如何擺脫師生綱常的壓制。
更大難點在于血脈相連冥冥中自有感應的父子綱常。
但如今至少有了希望。
那中年文士則氣得臉色鐵青,連忙追上去。
不料那青銅人帶着聶放遁入深海,叫他一時間難以追蹤,隻得悻悻返回,開始憂慮等回到天理,該如何跟聶府主人交待?
“不用交待。
”雷俊揮揮手,那中年文士便徹底沒了這方面煩惱。
他轉頭看向聶放消失的方向,面上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
偃師。
這确實是此前預料外的驚喜。
大唐這方人間,曆史上曾短暫出現過類似道統,但早已失傳。
雷俊隻在古籍文獻上見過少許記載。
名爲墨家的傳承。
其中之一,便是機關術,又稱機關道。
彼時,墨家以三脈傳承著稱:
刺客道,如今唯一還能見到痕迹的墨家傳承,對後世武道修行有極爲深遠的影響,如今大唐武道與之關聯頗深。
非攻道,傳聞中精神與肉身修行并重,但已徹底失傳,據記載外在鬥法表現,同佛門持戒一脈修行相似。
然後便是機關道,但在大唐人間,同樣早已失傳。
不料現在看來,大明皇朝那方人間裏,雖然有些道統消亡,但也有一些新的傳承誕生。
聶放的青銅機關人還相對粗陋,是以雷俊一眼掃過去已明大概。
這應該是墨家和道家相融後誕生的一脈傳承變種。
道家方面,外丹煉器派和符箓派傳承兼而有之。
其本身相較于道家符箓派和煉器派,顯得粗疏,但已經有完整道統和根底,隻是聶放所學不全。
他應該不是正經拜師傳度得法,而是自己機緣巧合下有些運氣,得了道法殘本。
這種情況下,能練出幾分氣象,攢出個家底來,其人在這方面天賦很高。
在道家符箓派已經消亡的大明人間,卻誕生這樣一門傳承,實乃異數。
結果還碰上不論自身天賦條件還是生活環境都如此适合且渴求這門道法的聶放,雙方無疑一拍即合。
雷俊望着聶放消失的方向,面上浮現淡淡笑容。
我修行,最喜歡的就是這各種各樣的道統傳承和神通法術。
反正你也來大唐了,咱們有緣再見。
雷俊收回視線。
他重新望向虛空門戶所在的方向。
戰況激烈,但戰線在拉長。
大唐修士方面在後退,天理修士則似是意氣風發的追擊。
雷俊靜靜看了會兒,心中估算一番,大緻有了猜測。
他不急不慌離開此地,重新找個地方停下。
雷俊朝天空中招了招手。
先前融彙高天玉章後的大周天玉,從天而降。
雷俊一邊溫養寶玉,散去其表面熾熱,一邊帶着東西入了真一法壇洞天。
然後,來到真一法壇第一層,借這裏的九淵真火,開始新一回祭煉。
除了大周天玉以外,還有他自己的玄虛鏡,以及新得到的太陽神芒。
青光烈焰下,随着雷俊不斷祭煉,一道又一道符箓被他注入大周天玉和玄虛鏡中。
然後,二寶被雷俊合煉成一體。
玄虛鏡漸漸化作一道虛影,主動融入大周天玉内。
而大周天玉被越打磨越扁平,最後竟漸漸轉爲玉鏡模樣。
接下來,雷俊再加入太陽神芒。
這些仿佛沒有實體,又如針般尖銳淩厲的光芒,被雷俊一根接一根封入玉鏡内。
太陽神芒融入其中後,鏡面更是開始大放金色毫光,刺眼奪目,仿佛太陽。
雷俊心念動處,玉鏡上光芒頓時爲之一斂。
玉鏡本身,更是開始漸漸趨向透明。
而鏡面中央,浮現同雷俊眼瞳深處一模一樣的天通地徹法箓,二者交相輝映,同明同暗。
“可以稱之爲大周天法鏡。
”
雷俊微笑點頭。
在他的設想中,這仍然不是終極形态。
但對應他當前修爲實力和道法理解,已經初步達到目标。
自當初不斷打磨下,此寶的祭煉終于可以告一段落,派上預期裏的用場。
雷俊靜下心來,又以自身法力不斷溫養這面大周天法鏡。
然後,他出了真一法壇洞天,揮揮手,仿若透明的寶鏡一路向上,升入雲霄不見影蹤,懸于高天之上。
這面寶鏡并非隻固定于一點不動,又或者完全随雷俊本人而動。
它巡航于天穹之上,周轉宇宙虛空日月星光,以獨屬于自身的曼妙節奏和規律,穿梭天外。
但同時,又和雷俊本人保持感應和聯系。
(本章完)
第304章 303.人品爆發,連環上上簽!
(二合一章節)
蒼穹之上,大周天法鏡秉承玄虛鏡的特點,其自身如透明般隐于虛空中,又因距離下方東海極其遙遠,故而難以被下方人間中的修士發現。
而鏡光流轉下,大面積範圍内東海上的景象,都由天通地徹法箓,轉而呈現在雷俊的視野中。
當前探視範圍,仍局限在東海靠近内陸的一片海域。
但這個世界不論陸地還是海洋,都極爲龐大。
大周天法鏡當前可以覆蓋的這片區域,已經極爲廣闊。
至少,天理通往人間的虛空門戶周邊這廣闊海域,現在都呈現在雷俊視野範圍内。
雷俊心念動處,天穹之上的大周天法鏡鏡光,便開始自動流轉。
鏡光近似無形,稍有一點蛛絲馬迹,也混雜在日光中,仿佛日光的一部分。
鏡光凝聚,雷俊的視野範圍縮小,但針對這一小片範圍,探視的清晰度頓時大爲提高。
雖然平面層次上雙方距離很遠,但借助大周天法鏡,這片海域上諸多人與事的細節,雷俊都盡收眼底。
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的鏖戰,仍在繼續。
雷俊仔細觀察。
天理方面這次進入大唐人間的理學修士,有老有少。
但總體而言,符合兩個規律。
其一,就像先前雷俊觀察的那樣,中高境界的天理修士,實戰鬥法中明顯更有發揮。
境界越高,則氣運加身越強。
而中低境界的天理修士,實力則往往弱于同境界的大唐修士。
至于其二……
雷俊沒發現特别年輕的高境界理學大儒。
凡是修爲境界高者,往往真實年齡都已不小。
因爲不是當面打交道,雷俊初時還擔心自己看錯,之後仔細觀察多個對象良久後,最終得以确認。
上三天層次的理學大儒,年齡至少都已經四百歲開外,甚至很多已經五、六百歲以上的高齡。
中三天修士,大多則是二、三百歲左右,不乏三百歲以上者。
他們,果然同其他道統的修士,有很大不同……雷俊若有所思。
初步觀察下來,年齡壽數的極限,應該是同其他道統的修士相若。
中三天者壽享四百,上三天者壽享八百。
但這些理學修士,看上去不受年齡衰老影響,沒有修行黃金階段和平台期乃至于衰老期和暮年期這樣的年齡段劃分。
哪怕年事已高,慢慢讀書積累,也有媳婦熬成婆的可能。
但與之相對者,則是理學修士整體的平均修行進步速度偏慢。
他們不存在少年得志顯達者,不足百歲之齡便沖上七重天境界。
或者應該說,理學修士的年少得志,至少也是二、三百歲以後了。
四、五百歲于他們而言,可稱之爲年富力強。
六、七百歲者,是經驗豐富,德高望重,聞達于世,老成持國。
雷俊唯一不确定者,是這些理學修士七百乃至七百五十歲以上臨近大限時,會怎樣?
發揮餘熱?
上面不挪窩,下面不上位。
因爲整體突破提升的節奏和進度都放緩許多,所以這些理學修士雖然高齡不衰減,但上三天修士的總數量,并沒有因爲時間積累而出現一個極爲誇張的數字。
可這有一個問題。
雷俊周轉大周天法鏡,巡視海域各方。
這趟闖入大唐人間的天理修士,以理學儒生爲主,但并非隻有理學修士。
雷俊視線大緻一掃,已經瞅見有來自天理的武道修士、儒家神射一脈修士、儒家詠誦一脈修士一同參戰。
這些道統的傳人,修習法門雖然同大唐同類修士有所差異,但不存在類似理學修士那樣的年齡反差。
這樣一來,同在天理,這些法統傳承,在年輕修士方面,毋庸置疑相較理學修士會占據優勢。
但目前看來,天理仍是以理學修士爲主,其他法統的修士隻能從旁輔助。
主打的就是一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可這樣反差對比,無形中會損害理學道統的根基,其人才積累不占優勢反而可能處于劣勢。
那麽,儒家理學在天理仍然能站穩腳跟的原因是……
“有父爲子綱,師爲徒綱,那必定就有……”雷俊面無表情,語氣少見地有些冷然:“……君爲臣綱。
”
那些理學大儒自然也是臣。
但山河國運加持下,他們同明皇共同組成一個上下穩固的整體體制。
因爲氣運涵蓋整片山河的緣故,故而這個龐大的體系,将其他人也一并籠罩其中。
理學大儒們維持整個體制運轉的同時,與君同擔,也在一定程度上襄助甚至借助了皇權。
于是便也壓制甚至控制整個天理中其他道統修士。
應該說,這是更淩駕于父子師徒之上的關系。
天地君親師。
以天地之勢,行君親師之禮,故勢不可違。
至于那位明皇陛下在當中處于什麽位置,雷俊雖未和對方正面接觸,但如今觀察理學修士多了,大約生出些猜測:
君爲臣綱。
真正确立這套規矩的人,可能正是某位帝皇又或者某幾代帝皇。
控制鎮壓天下,莫敢不從。
但可能因爲或這或那的原因,這君臣上下的法統,存在變化的可能。
帝皇一直強勢,則威壓群臣。
帝皇内在弱勢,便可能出現聖天子垂拱而治,乃是大儒們最理想的狀态。
隻要國運不崩,這穩固的體系就能一直運行下去,其餘釋、道、儒、武甚至于巫門等等傳承,皆羅織于其下俯首稱臣。
直到山河飄搖,皇朝再次更替。
針對某個臣子而言,說不定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權威。
但在這個動态博弈中,帝皇面對的不是個人,而是同他一起構成這威壓天下完整體系的理學傳承群體。
這就可能存在一些變化。
嗯,帝皇仍然要跟臣下博弈與平衡,聽來有些憋屈?
他憋屈個鳥蛋。
君父,君父,給天下人當爹。
别人對此如何看待,雷俊不予置評,但他對這樣的人,沒有任何好感。
他不至于像大師姐許元貞一樣總想跟誰反着來。
但如果要反,他不會隻反貴族不反皇帝。
尤其是想給所有人當爹的所謂君父。
或者,現在天理的帝皇并不強勢。
但他和這些理學大儒所代表的禮制,雷道長了解越多,越感到繃不住……
和血脈傳家壟斷資源的世族豪門相比,哪邊更讨厭,不重要。
因爲都很讨厭。
大周天法鏡轉動下,雷俊面若平湖,心境恢複波瀾不驚,繼續默默觀察。
他的視野裏,陸續捕捉到一些熟人的身影。
天龍寺妙心方丈。
前不久分開的方嶽。
青州葉族的天之嬌女,年輕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葉瑤。
青州葉族的家老葉灼。
蘇州楚族的家老楚濤遠、楚朋。
雷俊甚至看到一個有些年沒見的熟人。
曾經江州林族旁支的領袖人物,如今南支林族的新族主,林宇維。
當年他做出決定,帶領風雨飄搖元氣殘破不堪的南支林族,最終選擇像隴外蕭族一樣,朝唐廷帝室,朝女皇低首。
因爲餘下四姓五望幾大世家,近年來着力于休養生息并同唐廷帝室修複關系,所以林宇維和南支林族得到喘息機會,沒有立刻被一南一北楚、葉兩大世家圍剿立威。
隻是南支林族損失太過慘重,人地兩失,所以近十年時間下來,仍然沒能恢複元氣。
但既然得唐廷帝室庇佑關照,南支林族得以休養生息的同時,便也要聽朝廷号令。
所以這趟東海之戰,林宇維也到了,并且相當悍勇。
楚修遠、葉炎見了林宇維,面上皆無異狀,言談甚歡。
他們當前的注意力,更多在天理的理學修士那邊。
面上,大唐修士面對天理修士,暫落下風。
主要原因便在于,楚修遠暫時退下前線,葉炎一人獨立支撐。
不過,蘇州楚族的老族主并無大礙,亦非後力不濟。
他隻是面上退下,實則暗中準備。
但當前面上,唯有葉炎盡力支持。
這位青州葉族族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楚修遠等人的準備漸漸有了規模,叫葉炎能徹底放下心來,更利于同眼前天理大儒争鋒。
但葉族主也不是全然沒有煩心事。
按照約定,同族族弟葉炑,當前應該返回虛空門戶附近才對,可現在一直沒見蹤影。
面前有強敵争鬥,周圍環境天地靈氣紊亂,叫葉炎一時間也聯系不上葉炑。
雖說因爲環境複雜,可能出些意外,令人來往不及時,不能趕在約定時間内抵達,實屬正常。
但葉炎修爲高明,感應敏銳,隻覺冥冥之中,關于族弟葉炑,他心頭浮現一層憂思。
這不祥之兆,令葉炎皺緊眉頭。
隻是眼下他顧不得多慮,唯有先集中精神迎戰眼前天理修士,希望葉炑自己吉人天相。
雷俊搖動大周天法鏡,先看葉炎,然後再看楚修遠。
見對方暗中忙碌布置祭禮,雷俊心知先前猜測不錯,大唐這邊果然在準備請君入甕,誘敵深入。
眼下唯一懸念隻在于天理那邊會不會上鈎。
類似布置并不隻取決于自家,也取決于對手。
天理那邊,當前有更多修士,從虛空門戶出來,踏足大唐人間。
這邊,雷俊打過交道的人略少一些,大部分人都沒當面見過。
隻有之前通過和他們交手的大唐修士,繪制一些圖譜,如今雷俊一一對照,将一些天理修士同圖譜對上号。
如今天理的朝廷,朝野間大約可分作三派。
吳黨,贛黨,還有楚黨。
就大唐方面目前掌握的消息,天理朝廷上内閣首輔之位出缺。
三派人物因此都虎視眈眈。
各自謀劃的同時,也在分别扯着别人家的後腿。
此先身爲吳黨中堅人物之一的王奉,對此便深有體會,可惜已經不能再自己親口喊冤。
眼下天理方面步入人間主持相關事宜者,便以吳黨爲主。
不過贛黨、楚黨同樣有得力人物來此。
是攬功還是計劃點别的什麽,便隻有他們自己才知曉了。
反正吳黨中人,對他們極爲警惕,戒備之處全不遜色于針對大唐修士。
一個外貌年齡看上去四十歲出頭的中年官員,面容清雅俊朗,不怒自威,端的是一副好官體。
他身着大明三品官服,目視遠方,沉聲道:“青霄兄也來了……”
其身後一名披甲武将,觀品級不在中年官員之下,但此刻單膝跪地,恭敬答道:“黃大人早晨剛到。
”
中年官員微微點頭,不在多提,轉而說道:“多留神,但不可拖延我們自己的腳步,今天日落前,必須拿下這片海域!
”
披甲武将略微猶豫一下:“大人,我們還需提防對方有詐……”
中年官員語氣如常:“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反過來也是一樣,隻要我們速度夠快,對方縱使意圖設伏也來不及,反而會被我們直接踩踏,促使他們亂成一團。
”
披甲武将話到嘴邊,重新咽回去:“……是,大人。
”
眼前中年官員,名叫古海,乃是吳黨新近崛起的中堅力量,吳黨魁首宋閣老的親傳弟子。
理學修士雖然看重年資,但同樣會早早培養傳人。
雖然古海的真實年齡,相較于其他道統的修士來說,其實也已經算高齡……
前些日子,吳黨大佬王奉意外身隕,叫上下措手不及。
要接住王奉空出來的位置不爲楚黨、贛黨所趁,古海是最合适頂上去的人選。
但他年資、人望還嫌稍淺。
這趟出征如果能有所斬獲,便足以爲他上升補齊短闆。
至于方才提及的黃大人,則是贛黨新貴,姓黃名天字青霄。
他同古海年齡相若,登科時間亦相近,上升皆迅速,一向競争激烈。
這趟黃天也來了大唐人間,雙方都盯上了這邊的戰功。
“對了,害了王部堂性命的那個妖道,眼下身在何方?
”古海想起一事,神情嚴肅幾分。
那披甲武将名叫秦武,聞言答道:“近兩日沒有發現其行蹤,可能在外圍某處祭禮附近。
”
古海:“當前先破賊軍主力爲重,暫時将他放一邊,但仔細找,最遲明日要有他下落,待破了賊軍主力之後,清剿餘黨,斷不可讓那妖道逃了。
”
秦武:“是,大人。
”
…………………
雷俊大周天法鏡周轉下,視野中浮現一個又一個或大唐或天理的修士。
弊端也不是完全沒有,當前算是隻有圖像沒有聲音……雷俊心道。
天視地聽符沒能散過去,當前缺乏收取聲音的途經。
不過看古海等天理修士成竹在胸的模樣,大唐這邊葉炎和楚修遠的計劃多半能成。
倒是古海身旁名爲秦武的武将,看起來有所猶疑。
但看他和古海在一起時的狀況,對照二人身姿、神情,雷俊若有所思。
以文統武嗎?
雷俊再看片刻後,收回目光,大周天法鏡轉動,掃視其他方位。
第一圈看下來,他第一時間沒能找到此戰唐廷帝室方面的領軍人物楚羽。
雷俊認爲自己沒有疏忽。
當前情況,更像是楚羽行藏隐蔽。
他又仔細找了片刻後,甚至自己移動身形,配合大周天法鏡在天穹之上的挪動,做進一步觀測,但仍沒能找到楚羽的蹤影。
如此重要時刻,對方應該不至于抽身離開。
這麽說的話……雷俊擡頭看向面前汪洋大海:
“海面下?
”
誠如雷俊所料,楚羽當前确實正在東海海底。
因爲她正秘密同一個人見面。
一個官服外面罩輕甲的高大中年男子現身。
楚羽微笑,同對方見禮:“齊将軍,久仰大名。
”
來人名齊浩偉,并非大唐皇朝中人,而是天理修士。
隻不過,他既非儒家理學修士,亦非武道修士。
而是跟楚羽一樣的儒家神射一脈高手。
可惜,同爲儒家修行者,神射一脈與其他修行道統一樣,都被儒家理學淩駕于其上。
想要脫離天理,更是不易。
而出乎許多人預料,這趟天理居然聯通大明以外的另一方人間。
這裏讓齊浩偉陌生。
但卻是希望。
隻是他并非隻代表自己一人,故而始終慎重。
雙方密談一段時間後,各自散去。
楚羽身形上浮,穿過海浪,重回海面上。
有另一個女子迎上前來:“楚書令。
”
楚羽原在女皇身旁輔佐,任舍人,職低而權重,女皇設左右齋,楚羽便主掌其中之一,于近年被任命爲書令,進一步分割當朝中書令同時也是楚羽胞兄楚林的權柄。
她這時見那女子,面露微笑:“郡主。
”
來者是常山王張峻海之女張紫茵,這趟随楚羽一道出來,在其身旁學習。
二人邊走邊聊,張紫茵好奇:“這個齊浩偉,當真會反嗎?
”
楚羽:“言之尚早,不過有此一着釜底抽薪,楚、葉二老的安排,便更妥帖了。
”
張紫茵猶豫了一下後,輕聲問道:“會不會是詐降?
”
楚羽:“天理當前主要謀事者,是所謂吳黨,而齊浩偉原是贛黨,雙方冰炭不同爐。
”
齊浩偉即便對天理忠心耿耿,來行詐降之計,也絕不會幫吳黨擡轎子。
而如果他是爲贛黨方面籌謀,則不影響楚修遠和葉炎的安排。
張紫茵恍然:“原來如此。
”
她感慨一聲:“天理當中僞明一朝,内鬥相當激烈啊。
”
卻是聯想起自家大唐當前局面。
“僞明内部黨争激烈,掌握這一訊息,至關重要。
”
楚羽同樣感慨,不過感慨地是另一方面:“龍虎山玄霄子道長先前不止是斬殺天理一位八重天大儒,更洞悉了僞明朝堂中内鬥極爲激烈的真相,在僞明吳、贛之間再多添一把火,這對大唐當前而言,非常重要。
”
張紫茵連連颔首:“龍虎山雷長老當真深藏不露,實話實說,早些年我雖聽過其名,但真不曾想到,他如此神通廣大。
”
楚羽微微一笑:“我當初倒是有覺得這位玄霄子道長不同凡響,但實話實說,他天資才情仍然超出我預期。
”
二人趕往下一個重要方位繼續忙碌的同時,楚羽問道:“玄霄子道長先前同端峰一起負責西邊的祭禮,眼下如何了?
”
張紫茵:“西方的祭禮維持靈光不滅,此前天理僞明之人也用祭禮阻撓,但日出前便被破解。
不過現在天地靈氣紊亂,聯絡不便,不知雷長老和方祭酒當前是否還在那裏。
”
楚羽:“眼下決戰将至,我抽身不開,可否勞煩郡主往西邊一行,如果玄霄子道長有閑,請他來虛空門戶這邊?
”
張紫茵:“楚書令太客氣了,我這就往西邊一行。
”
她望着祭禮所成的靈光作爲标志,趕去西側更靠近陸地的近海。
雷俊對那僞裝作自己被困其中的黑墨牢籠非常注意。
留多張靈符藏于海中。
一旦有人靠近,雷俊便會提前有所感應,然後觀察,以防自己秘密暴露。
張紫茵靠近,自然第一時間被他察覺。
在那裏遇上負責護法的法明和尚,聽其講述事情經過,張紫茵不由驚訝地連連稱奇。
有留在那裏的天視地聽符,雷俊這趟可以聽清法明和尚與張紫茵的對話。
“郡主留神,誤觸黑氣,可能會被一并卷入。
”法明和尚提醒道。
張紫茵點點頭。
她本就是同楚羽一樣的儒家神射一脈修士。
張紫茵接下來沒有靠近,而是張弓連發三箭。
箭矢倒是都命中目标,但爲黑氣所阻。
接下來,停留在黑氣上的箭矢,果然被卷入其中,再無半點動靜。
張紫茵無可奈何,唯有請法明和尚繼續爲白色的靈光護法同時,也看護被鎮封其中的雷俊。
她本人則趕回去見楚羽。
“我眼下确實抽不開身。
”楚羽想了想後,親自凝聚浩然之氣與神鋒之光,最後化作三支長箭,遞給張紫茵。
張紫茵便即二次出發。
她重新來到雷俊的“鎮封”之地,同法明和尚再招呼一聲後,當即彎弓搭箭,箭鋒一點閃動靈光,目标直指前方。
畢竟不是楚羽親自出手,張紫茵修爲較她爲低。
純指望這三箭破開封印,張紫茵并無把握。
她所要做的是這三箭攻擊封印,爲封印内的雷俊本人提供機會。
雙方裏應外合,雷俊想要出來便容易許多。
于是利箭飛出,化作光流,轉瞬間便直抵凝聚成牢籠的黑氣前。
黑氣激蕩,雖然強悍,但挨張紫茵第一箭後便開始翻滾。
而張紫茵很快便有第二、第三箭接踵而至。
雷俊遠遠拿大周天法鏡照了一眼。
他沒打算回去。
就像當年大師姐許元貞曾經在那片青山留有一頭陰火虎,雷俊這趟雖然悄無聲息從封印中出來,但走之前他也留了點東西在裏面。
一枚玄霄五雷法箓。
此刻黑暗的牢籠中,寂靜無聲,空空如也。
但這時突然有大量同爲黑色的雷霆現出,并構建出一條氣勢駭人又悄無聲息的陰雷龍。
陰雷龍并無激烈反應,隻将自身力量撐起,與外部黑氣反過來合作,利用黑氣隔絕外界的視線。
外界張紫茵、法明和尚等人皆以爲雷俊已經察覺外面有自己人意圖助他突圍。
如此一來,玄霄子道長自然會用盡一切力量往外沖。
屆時大家裏應外合,便有雷俊突圍的可能。
但張紫茵、法明和尚等人哪裏能知道,雷俊實際早已離開。
不僅如此,他留下的法箓,還專門沖着防友軍而來。
陰雷龍沒有半點沖出黑墨牢籠的迹象,反而在雷俊控制下,撐住牢籠不跨,牽引牢籠不散。
這等精細柔和的操作,陽雷龍自然不行,陰雷龍做來卻仿佛黑墨牢籠本身受到攻擊後遇強則強,定住那三支箭矢,然後在将這三支箭矢也一并吞沒。
張紫茵見狀無奈:“好強的鎮封,難怪連雷長老都暫時不得脫身。
換個人,可能會被這濃墨鎮到死,也就是雷長老法力神通高強,才能一直支撐,顯得這像個封印了。
”
法明和尚雙掌合十,口宣佛号:“我佛慈悲,郡主所言甚是。
”
“修爲不足,不能再亂動,以免給雷長老添亂。
”張紫茵隻得返回再見楚羽。
但在這時,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之間,再次爆發激烈大戰。
由占據上風的天理修士,掀起新一輪猛攻。
雷俊大周天法鏡流轉下,正掃視各處局部戰場細節。
他腦海中光球卻突然亮起,浮現字迹:
【紫芝流芳染月華,海天倒轉玉生煙。
】
随後,從中再次飛出三條簽運。
雷俊看後,不禁微微訝異。
簽運的規形,同上次趨吉避兇時一模一樣:
【上上簽,午夜時分抵達西南方小舟島,有機會得二品機緣一道,無風險無後患,大吉!
】
【中中簽,午夜時分抵達西北方魚星島,有機會得五品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但後續因果糾葛,當慎重處之,平。
】
【中中簽,前往其他地方,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平。
】
我人品爆發了?
雷俊禁不住想到。
上次趨吉避兇和這次趨吉避兇,居然連着開出兩回上上簽?
雷俊印象中類似情況之前隻出過一次?
而且,這回的上上簽,更指向一道二品機緣。
(本章完)
第305章 304.二品機緣,快速提升修爲的契機(二合一章節)
小舟島?
雷俊心念動處,回憶這趟過來前後自己看過的海圖。
然後,他操縱大周天法鏡轉動,在這片海域上尋找。
對照海圖搜索片刻後,雷俊漸漸确定大緻範圍,縮窄視野後再進一步仔細查找,最終鎖定想要找的小舟島。
類似荒島,東海上有不少,但其中大部分不适合海船停靠,故而也都少有人煙。
大唐修士和天理修士這段時間在這片海域上大肆開戰,餘波席卷四方,更是讓本就稀少的島民紛紛逃離。
小舟島當前是個荒島,雷俊大周天法鏡掃視下,暫時沒有發現島上有别人。
島外海域,雖然海浪起伏,巨浪滔天,但同樣無人靠近。
雷俊微微颔首,在太清八景寶蓑籠罩下,隐藏自己身形,悄無聲息趕往小舟島。
等靠近小舟島後,他沒有第一時間登島,而是按照簽運預示,先靜候午夜時分到來。
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争鬥激烈,雙方大戰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看上去,天理修士捷報頻傳,長驅直入。
但在過了傍晚,落日餘晖漸漸散盡後,局勢突然逆轉。
道道文華寶光交織,沖天而起,讓已經被夜色籠罩的海域重新被照亮。
原本仿佛移動城堡般不停向前碾壓推近的濃墨黑氣,在這時碰壁。
楚修遠、葉炎爲首,率領蘇州、青州兩地儒家高手,在楚羽等唐廷帝室修士和天龍寺妙心方丈配合下,成功運轉覆蓋範圍遼闊,同時神通廣大的祭禮。
請君入甕之勢已成。
天理方面的修士,一頭撞了進去。
“沖太猛了。
”雷俊遠遠望去,心下了然:“也太不把大唐這邊的人當回事了。
”
大周天法鏡映照下,雷俊仿佛本人也到了高天之上,視野俯瞰下方。
可見東海上大洋席卷,廣闊海域此刻一同動了起來,仿佛形成巨大的漩渦。
而漩渦引聚天地四方海量靈氣,不斷壯大自己。
天理修士借天理中的山河氣運加身,在上三天時獲得超出整體平均水平的神異。
多年積累下,儒家理學在這方面确實有獨到之處,日漸成熟。
哪怕離開天理,來到另一方人間,那些天理修士仍然氣運加身。
不過,當下交戰雙方所處位置畢竟不是天理,而是大唐人間。
所以當葉炎、楚修遠、楚羽集聚足夠雄渾的力量更進一步借法天地自然,帶動這方人間的大量靈氣爲己用,局面就開始發生逆轉。
儒家理學修士道統堅固,這等情況下都不被動搖,仍然堅持抵抗。
但大唐修士開始反守爲攻後,天理修士漸漸抵擋不住。
尤其是他們先前有人沖得過猛,以至于現在前後脫節,被大唐修士分割。
天理修士不得不分頭突圍。
如此,陣腳大亂,敗局已定,再難翻轉。
大唐方面楚羽等高手已經趕往天理和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附近。
一方面阻擊可能自天理而出的援軍。
另一方面則封堵這邊的天理修士後撤之路。
楚羽等人不強求要将所有天理修士截殺于此。
隻要能盡可能多地殺傷這些天理修士即可。
這回大唐方面的布置,最終目标仍然是封閉天理和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
而非反攻天理。
但在關門的同時,争取盡量多地殺傷對方有生力量。
海天之際,靈氣風暴席卷。
小舟島位置并不算偏,同樣受到餘波影響。
海潮激蕩之下,已經漸漸有了海嘯之勢,滔天巨浪和暴雨不斷拍打海島,仿佛要将之淹沒。
雷俊身處島外,更是直接承受海天狂嘯之威。
但太清八景寶蓑加身,他仿佛已從這個世界消失。
肆虐的靈氣風暴同海潮暴雨自他身邊經過,沒造成任何傷害。
甚至無法讓隐遁身形的雷俊現身爲外界所察覺。
太清八景寶蓑這一刻,倒真有些雨蓑的模樣,爲雷俊遮擋,天風海雨任往來,我自巋然不動。
“不過,這等物理性的遮擋,倒是有些影響大周天法鏡針對小範圍的精确觀測。
”
午夜未到,雷俊平心靜氣等候之餘,心思倒更多在琢磨自己的神通法術和法寶。
他眼眸内天通地徹法箓閃動淡淡光輝。
蒼穹高天之上,大周天法鏡中央,天通地徹法箓同樣閃動光輝。
受雷俊影響,法箓在不斷做更進一步的精細調整和變化。
從而幫助雷俊在當前錯綜複雜的戰局中,仍然能繼續做大緻的觀測。
另一邊,雷俊眼前,靈氣風暴席卷下,引動小舟島下方地脈也随之開始震動。
雷俊細細觀察,但沒有發現可能是二品機緣的存在。
時間漸漸推移,戰局仍未平息。
午夜時分将至。
雷俊靜心等待。
這時,他忽然心中微微一動。
遠方,有人借暴雨掩護,正逃上島來。
雷俊定睛細看,就見對方着一身大明朝廷的三品官服,外貌年齡四十歲許,雖然看着有些狼狽,但整體仍然維持官體。
“黃天麽?
記得按天理那邊的派系劃分,是贛黨的得力幹将?
”雷俊将對方的相貌同名字對上号。
雖然天理那邊的理學修士都是熬資曆慢慢熬上去,但也不乏各大派系落力培養的中生代力量。
從血緣、師承關系來說,便存在親疏之别。
吳黨的古海和贛黨的黃天,皆是如此。
隻不過黃大人此刻孤身一人流落至此,顯得頗爲狼狽。
但他此刻目光灼灼:“古廣瀚,這次你還不落到我手裏?
”
正是你們這些吳黨亂國賊子,貪功冒進,驕橫疏狂,引緻今日之敗!
我定要參你一本。
你等着下天牢吧!
至于這方人間的亂儒奸邪,晚些時候自有收拾你們的機會。
黃天心中雖然已經盤算停當,但這一切都要等他回天理後再說。
眼下局面混亂,自己好不容易見機得快,脫身出來,可想要返回天理卻難,唯有先尋個安穩地方暫避,待風浪小些後再設法回朝。
黃天一邊想着,一邊上了小舟島暫避。
不料,他剛上島,島上本就動蕩的地脈靈氣,這時終于破土而出,化作罡風沖霄而起。
黃天正暗叫晦氣,考慮離開之際,忽然感覺自己擁有的某種東西,在這一刻似乎正發生變化。
他愕然取出一物。
遠方,天風海雨之下,雷俊遙遙望去。
黃天這時手裏拿着的是一根藤條。
但藤條枯萎,一時間看不出原先是什麽植物。
就見島上山峰裂開後罡風沖霄而起,同上方風雲聚會的天地靈氣交彙後,形成淡淡白光,仿佛光雨從天而降。
雷俊、黃天二人都識得,這是天地靈氣進一步衍變後所生。
如此情形,相當少見。
除了大唐修士和天理修士一起觸動天地靈氣對抗角力外,還與小舟島這裏特殊的地理環境有關。
隻是小舟島的環境,平時看不出特殊來,卻在這時成了最獨特與最适合的溫床,叫人不得不贊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同時也感慨所謂機緣者,往往便是這種特殊時刻上天造就,人力難以仿效。
之所以偶然,同時也着落在黃天手中那根枯萎的藤條上。
受此藤條引動,地脈之氣方才有最後一步變化。
但連黃天本人都感到詫異。
藤條并非來自天理,而是他家傳之物,當年随祖輩一起從大明人間退入天理時帶來。
此前多年也一直沒顯出不凡來。
黃天之所以随身攜帶,單純隻是因爲這藤條有特殊香氣,令他聞之安神,故而權且當做熏香随身攜帶。
可現在看來,枯藤果然另有玄機。
隻是此前機緣不到,一直都埋沒了它。
“天賜良機,意外之喜,大難之後有後福,看來正預示本官今朝遇難成祥,一切平安。
”
黃天深吸一口氣,整了整朝服:“天授弗取,反受其咎。
”
他将枯藤抛起。
枯藤到了地縫上空,受白色的光幕籠罩,果然沒有繼續下落,而是懸浮在半空裏。
枯藤仿佛重新有了生命,在半空中扭動抽展起來。
午夜臨近,這枯藤漸漸化作流光,在半空裏形成閃動光輝的衆多藤條,然後向下開始紮根入地底。
枯藤發新葉,漸漸有了模樣。
雷俊觀察片刻後,若有所思:“葫蘆藤麽……”
黃天不識葫蘆藤模樣,但在藤上漸漸開始出現類似葫蘆的光團後,他也明白過來。
“是什麽呢?
”黃天雖五谷不分,但博覽群書,這時回憶書上記載,一邊觀察葫蘆藤,一邊琢磨。
雷俊看片刻後,卻嘀咕起來:“有些像是梵炁仙葫啊……”
這是他們道家靈寶之一。
龍虎山曆史上就曾經有過,但那已是極爲遙遠之前的事。
如今早成了傳說故事。
莫說葫蘆,葫蘆籽都沒一顆。
黃天手裏居然還有一根生機尚未徹底斷絕的葫蘆藤,且多年積累下靈性深藏。
這趟湊巧有了激發和培育藤中靈性的機會,确實巧合,仿佛天數。
至于此寶的作用,正是可以幫助上三天修士修行,更快提升修爲境界。
尤其是對七、八重天的修士來說,作用分外明顯。
效果之妙,更在升穹流華等靈物之上。
雷俊本就已同時身懷仙體根骨和清靜悟性,修行起來速度遠快過同境界其他人。
如果再煉化梵炁仙葫,接下來的修行必将大幅縮短所需時間。
雖是道家之寶,但此靈物對其他道統修行者亦會有所幫助。
黃天聯想古籍上的記載,這時将梵炁仙葫和眼前景象對上号後,身爲儒家理學修士的他同樣大喜。
都是慢慢熬,但基底越厚,自然越好。
隻是可惜,先前自己手裏的畢竟是根枯藤。
此刻受天地靈氣洗禮,藤條異變化光,就将其中靈氣全部消耗燃盡,隻有眼下這一個得梵炁仙葫的機會。
否則若是能加以移植培植的話,那就更好了,現在隻能徒呼奈何。
黃天歎氣,然後注視那葫蘆藤上仿佛葫蘆的光團。
隐約可見光團分爲左右兩邊各一個,黃天目光再次亮起:“不是一個,是一對?
”
雷俊見狀,亦微微點頭。
不過,葫蘆當前還未能徹底成型。
靈氣激發洗禮下令枯藤複蘇,但想要真正結成梵炁仙葫,契機似乎還差最後少許。
黃天發現這一點,神情轉爲嚴肅,左顧右盼,尋找解決辦法。
雷俊則已經有了思路:“難怪要午夜時分,是要取那時天地陰陽交轉的時機。
”
而且,和最後一線契機,着落在他雷某人身上。
他如果不來,小舟島今天斷不可能誕生這一道二品機緣。
黃天的枯藤,亦可能浪費掉。
那麽,靜待午夜來到吧……雷俊耐下心來。
黃天亦不肯放棄,開始嘗試各種辦法,進一步激發葫蘆藤,希望能令梵炁仙葫徹底孕育成型。
雷俊看了片刻後便收回目光,由着對方去折騰。
因爲天地靈氣聚湧,天風海雨呼嘯的緣故,此地雖然生成一層特别的光霧,但短時間内還不足以引起遠處其他人的注意。
雷道長身處島外,不動聲色間,體貼地幫天理朝廷的黃大人于外圍增添掩護,叫這裏發生的異動更不宜爲人所知。
而雷俊則繼續以大周天法鏡巡視四周,觀察戰局總體變化。
大唐一方勝局已定,連續确認這一點的情況下,雷俊本人便放心地在小舟島這邊靜觀潮起潮落。
他忽然心中微微一動。
大周天法鏡開始對照這一帶海域的海圖。
然後,鏡光轉向中中簽提到的魚星島方向。
雷俊本人在小舟島這邊守着梵炁仙葫,自無心思也無時間考慮星宇島那邊。
不過他略有些好奇,中中簽裏提及魚星島那邊可能有一道五品機緣,不知具體是什麽。
眼下反正在不斷調試大周天法鏡,雷俊便索性将視線轉過去。
魚星島同小舟島一樣,眼下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島。
但受天地靈氣席卷異動的影響,這裏亦發生變化。
雷俊看了片刻後,忽然發現有個熟悉的陌生人闖入視野内,登上魚星島。
陳易。
在這裏見到他,讓雷俊頗爲意外。
對方眼下看着仍是六重天境界修爲,但其法統變化下,難以判定具體是什麽修行路數。
不過陳易冷靜但喜歡行險的特點并沒有變化。
這趟他甘冒大戰風險,來到這片海域後小心翼翼,終于等到雙方大戰到已經顧不上其他的地步,于是果斷出擊,嘗試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眼下,還真給他找到了。
不同于小舟島險些被海嘯淹沒,然後引動氣脈之氣發生驚天巨變。
魚星島這邊,雖然也被風雨籠罩,但島上一處簡陋港口附近,海水水位卻在下降。
随着陳易努力尋找,他終于發現引起他注意的目标。
一株巨大的血珊瑚,正從水底升起。
雖然受海水影響,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看不真切。
但毋庸置疑,血珊瑚本身并非一直存在于魚星島周圍的海底。
和小舟島這邊情況類似,同樣是天地靈氣交轉變化的情況下,方才讓血珊瑚臨時在此現世。
比梵炁仙葫強的地方在于,這株血珊瑚自行現世,無需别的手段再催生激發。
不過此物對雷俊來說,價值有限。
相信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才被判定爲五品機緣。
但對一身道法詭異,涉及血河派傳承修行的陳易來講,這血珊瑚無疑是一件正适于他當前修行,值得他甘冒奇險的重寶。
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看去,陳易此刻神情尚冷靜,但雙目光彩連續閃爍。
高興早了。
雷俊淡定看着對方。
通過大周天法鏡,他已經看到,另外還有人靠近魚星島。
同樣也是個熟面孔,隻是此先沒有打過交道。
前蜀山派長老,劉東卓。
最早那次蜀山内亂時,他便奉傅東森、洪婕、尉柒月命令,假死潛藏。
但之後也正是因爲他,暴露了蜀山的秘密。
其後他随傅東森、洪婕等人徹底脫離蜀山,入了人間道國。
之前龍虎山大戰,人間道國方面隻有最頂尖的核心高層參戰。
因爲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一起出動的緣故,人間道國彼時暫失根基,劉東卓等七重天的高功長老,需負責看顧晚輩弟子,所以都不曾前往龍虎山。
如此一來,人間道國倒是保留了一些元氣。
但失去太乙先天塔和清霄府的情況下,他們也如浮萍一般失去根基,眼下隻能四散隐藏,朝不保夕。
雷俊亦不曾料到,東海這邊大唐修士同天理修士如此激烈大戰,劉東卓會悄然現身。
當然,這位前蜀山長老并沒有要直接參戰的意思。
雷俊猜測對方的目标,就是陳易本人。
當初走寶讓陳易溜了,想必人間道國上下都很不滿,想要将之找回來。
劉東卓近來終于有了發現。
此刻直接便是一道劍光,從陳易視野之外處飛來,朝他當頭落下。
劉東卓修成道家煉器派七重天丹解境界,禦劍靈動,剛柔并濟,一劍斬落并非要将陳易直接斬首,反而劍光化剛爲柔,目标是制住陳易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陳易境界雖低劉東卓一籌,但他感知之敏銳,遠超自己當前境界應有水平,及時避過劉東卓天外飛仙般的一劍。
劉東卓禦劍自如,收發随心,劍光在半空裏劃個弧,便重新追到陳易身後。
他出手謹慎,即便面對低他一個境界的陳易,他也不采取神魂寄劍的辦法提升實力,而是謹慎地身在遠方,淩空禦劍,攻擊陳易。
其劍光之靈動多變,叫雷俊見了心中感慨。
自己的“飛劍”威力夠大,射程夠遠,但直來直去,飛劍飛出去後,留下的劍或劍丸還得設法回收。
劉東卓禦劍謹慎,反過來一面則是除了第一劍外,飛劍靈動之餘,殺傷力不如直來直去。
多虧如此,陳易方才能勉力支撐。
但這麽糾纏一番,血珊瑚誰都沒能拿到,這寶物重新沒入水中,漸漸往深海去尋。
陳易面上不見勃然大怒的神情,隻冷冷盯了劉東卓一眼,轉身便走,朝血珊瑚追去。
劉東卓的飛劍,直接分開海水,追入水下。
不過有海潮暗濤阻撓,飛劍去勢頓時緩了。
劉東卓本人的身形,很快出現。
這趟他不能托大再淩空禦劍,轉而本人也下海去,同飛劍一道追擊陳易。
可惜當前環境下如此躁亂的天地靈氣,連飛劍傳書都用不來……劉東卓無奈,但行動不停,加速追去。
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看着二人消失在海面下,就此失去蹤影,然後他也将鏡光視野挪開。
既然已經來了小舟島這邊,那魚星島便當做是放棄。
能大緻目睹魚星島那邊的經過,并且知道五品機緣多半是指血珊瑚,已經算是相當大的驚喜。
如今午夜時分到來,陳易、劉東卓那邊稍早了一些動手,驚走了血珊瑚。
小舟島雷俊這邊,時間則剛剛好。
黃天這時正頭疼。
葫蘆隻得虛形,始終不得徹底凝聚成真。
再這樣下去,葫蘆藤的靈力白白消耗,一段時間過後便再沒有結出梵炁仙葫的可能。
但黃天對此束手無策,正焦慮下,忽然耳邊響起雷電震撼之聲。
雷俊踩準陰陽交替的午夜關鍵時刻,終于登島。
太清八景寶蓑擴展開來,不再保護雷俊本人,而是将以小舟島爲中心的這一片海域完全封在其中,不使這裏搞出的大動靜會爲人所知。
他本人凝神之下,則有一黑一紫兩枚巨大符箓懸停于半空中。
然後紫色的陽剛天雷和黑色的陰柔玄雷便一起出現,交織流轉,同時轟擊在那根葫蘆藤上!
黃天大驚,等他回過神來,陰陽雙雷已經在葫蘆藤上彌漫。
葫蘆藤并沒有被毀去,反而受此一激,終于開始完成最後的蛻變,光輝趨向于凝實,漸漸變作梵炁仙葫。
黃天見狀,先驚後喜。
但他面上喜悅之色立刻消失,轉爲凝重,雙目瞪視現身的雷俊。
雷俊發出的九天神雷和玄霄仙雷不停,繼續源源不斷貫入葫蘆藤内,催生梵炁仙葫的誕生。
督轉神霄,陰陽化劫,劫後方生梵炁,正合道蘊。
黃天冷冷看着雷俊。
他視線從紫色的九天神雷上劃過,然後落在黑色的玄霄仙雷上,目光更冷,流露出嫌惡之色。
“道家符箓派的九天神雷,本官也曾有耳聞,好歹還算龍虎山祖師所傳正法。
”
黃天冷哼一聲:“這玄雷又算怎麽回事?
妖道就是妖道,盡修些旁門左道。
”
雷俊聞言略有些詫異:“你們理學一脈傳承,不也是在經學原有基礎上另出機杼,自起爐竈?
”
黃天頓時大怒:“我輩讀書人,道理早在聖人經典中,得大賢注解,體悟性理,豈是你這等悖逆祖宗的人可比?
”
雷俊不動怒:“你的意思是,今人行事,隻需在聖人經義中尋求宗旨,體悟實行即可,萬事萬物,文聖當年早有訓示?
萬事崇古,遵循古禮,方是經世修身之道?
”
黃天:“這個自然。
”
雷俊用略有些奇異的目光上下打量對方:“我之前一直有些奇怪,伱們大明比我們大唐這邊多了兩千多年。
即便不考慮天地靈氣變化,各家道統傳承發展也理應更豐富才是,但看起來連你們理學本身也較爲單一的模樣?
”
他先前就注意到,别管修爲高低,别管師從于誰,别管哪個派系。
天理中儒家理學不同修士出手,種種法門看起來卻如出一轍,都像是同一個門派甚至一個師父教出來,整齊劃一,異常标準化。
黃天哂然:“你們這等入歧途者,也配談學問?
須知萬變不離其宗,萬事皆循其理。
”
雷俊看上去變得很好說話:“雖有萬法歸元之說,但今人承繼古人教誨的基礎上各有發揮,方才是對繼往開來,百花齊放的闡釋,這與萬法歸元不矛盾。
”
黃天冷然:“聖人之理,早已将學問說盡,我輩讀書人一世苦學都不敢說讀明白其中萬一,何況你們這些旁門左道?
”
雷俊微微點頭:“不用問也可以想見,你們那邊理學修士,應該大多都是類似想法,我大緻了解了……果然惹人憎。
”
“休得猖狂!
”黃天怒喝一聲,開始揮毫潑墨,衍生大量墨字,就如暴雨般向雷俊打去。
其實力境界低于雷俊。
以派系論,他是贛黨,而非王奉所在的吳黨。
但出手決絕,雷俊也不确定對方是剛毅悍勇還是傲慢使然。
不過,他無心細究。
雷俊站在原地不動。
身邊半空中有一枚更加巨大的玄霄五雷法箓出現,黑色的玄雷滋生雷海,龐大的陰雷龍龍首從中探出。
陰雷龍隻是一張嘴,便直接将黃天的衆多墨字全給吞了。
而黃天筆墨如刀,以更淩厲冰冷的态勢朝雷俊劈落。
陰雷龍騰空而起,無視衆多墨刀劈在身上,仍從天而降,從黃天頭頂上空落下。
黃天連忙施展理學修士慣常使用的格制。
筆墨縱橫間仿佛形成隔絕天地的網格。
但被黑色的陰雷龍探爪,幾乎一下子就将之抓起來。
雷俊沒興趣向對方證明一下自己正統的陽雷龍練得也不錯。
他更樂意就用自己新創而被黃天敵視的陰雷龍,将之按死!
黑色的雷龍将黃天格制破開,然後繼續沖下。
黃天欲要再說什麽,但直接就被黑色的滿天雷霆吞沒,當場屍骨無存!
(本章完)
第306章 305.沒有簽運,也可能坑死人(二合一章節)
黑色的陰雷龍無聲肆虐間,一口吞下黃天。
挺勇的。
但我感覺他好像是有點沒數的那種勇……雷俊收回視線,重新望向那對漸漸成型的梵炁仙葫。
他當下已經熟練到無需專門轉念頭,動手之後,天書暗面之力便開始自動發揮功效,打掃島上和黃天有關的痕迹。
雷俊當前的注意力,一部分在梵炁仙葫上,另一部分則以大周天法鏡照視小舟島附近海域。
好在沒有發現有其他人靠近這邊。
而梵炁仙葫在東海天地靈氣交彙和雷俊的陰陽雷霆滋養下,閃動的靈光終于開始确定凝聚成真形。
一對葫蘆中,首先有一個,徹底凝實,化爲有形有質的存在。
這葫蘆通體呈現赤紅色,同時閃動淡淡紫光。
梵炁未散的情況下,深深收斂于葫蘆内,此刻乍一眼看不出神妙之所在。
但雷俊隐約有所感應,能知這葫蘆内别有一番奧妙。
第一個葫蘆凝實後,第二個葫蘆在光輝凝聚下,也漸漸開始有具體形象模樣,并顯化實體。
與之相對,則是那條葫蘆藤,開始光輝黯淡,重新有枯萎的迹象。
還要再等等……雷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并不急躁,隻是再鞏固一下太清八景寶蓑展開後對小舟島範圍的籠罩。
這件法寶變化下,仿佛化作八面巨大的屏風,呈八角狀籠罩四方,上下則皆有淡淡雲霧。
在雷俊特意安排下,法寶當前反而呈現對内不對外的姿态。
外間靈氣交彙所化天風海雨,仍然不受阻隔,拍打小舟島。
故而從外間看去,此島相比其他地方,并無特異和不同。
但島内靈光流轉,雷霆咆哮,卻不傳向島外。
雷俊等待第二個梵炁仙葫成熟期間,周轉大周天法鏡,掃視四方,觀察周圍情況。
先前戰況大局已定,天理方面的人馬中伏潰敗,并被切割。
午夜過後,大唐方面已經開始進入收割戰果階段,權看最後收獲多少。
雷俊大周天法鏡掃視四方一段時間後,若有所思:
這趟,倒是沒看見血河派高手的蹤迹。
一般而言,類似如此大戰,即便不是血河派高手引起,他們也往往會像嗜血的鲨魚一樣聞風而來。
就算他們不親自動手,隻是待在周圍附近,便可能有裨益。
但現在莫說血河掌門韋暗城,便是其他血河高手也沒見哪條大魚現身。
……好吧,說起來,當前大唐内外,并不止東海一地有大戰。
南荒方面,大唐修士和九黎之民就時常摩擦,總處于大戰一觸即發的狀态。
正因爲西北、東海已經開戰,所以在那裏的上官雲博、張洛等人一定程度上保持克制,南荒才沒有再次血流成河。
倒是同在南荒,聽說西域佛門正圍剿四目蟒皇等南荒大妖。
那同樣也是一場大戰。
韋暗城同西域佛門之間還有一些恩怨。
如果說南荒各地,大家都留着幾分小心提防血河中人,那韋暗城他們或許還可以去西北?
就雷俊目前聽說的消息,西北那邊大戰激烈程度,比東海這邊有過之而無不及。
孤鷹汗國之人強橫之餘更酷烈,常死戰不退。
大唐與之交鋒,雙方都流血衆多。
這樣數一數,當前簡直是血河派修士夢寐以求的幸福時光。
仿佛入了瓜田,遍地是瓜的猹,一時間甚至有挑花眼到處都能下嘴的感覺。
雷俊大周天法鏡掃過一圈,除了早先看到過一次陳易之外,沒發現其他同血河派相關的人。
他轉而聯絡山門祖庭那邊。
這片海域靈氣交錯混亂,令修士之間難通聲息。
便是楚修遠和葉炎的見字如面,傳訊距離和精确都有所受限,尤其談不上遠程聯系。
雷俊則可能是當前唯一能跨越重洋千山,直接能單線跟龍虎山聯絡的人。
他跟師父元墨白聊了聊當前事後,元墨白也将山上新近得到的一些風聲與雷俊交流。
其中之一,解釋了雷俊的疑問。
血河派的猹,最近幸福不起來。
雖然遍地是瓜,但他們内部新近出了問題。
之前血河派新一代強者刑風崛起,就對韋暗城造成沖擊。
憑着自身修爲實力更強,且有派内更多人的支持,韋暗城終究還是掌控住局面。
但最近局面失控了。
據傳,此前因爲身世問題脫離歌婆山逃亡的黎天青,消失匿迹一段時間後重現南荒,卻是同血河派刑風同路。
“之前黎天青避過追殺,不少人推測有人接應他,隻是那時更多猜測他是重歸九黎。
”
元墨白言道:“如今方知,是血河派刑風暗中相助。
”
雷俊微微颔首。
過去幾十年内,南荒巫門年輕一代天驕中的佼佼者,正是歌婆山黎天青與血河派刑風。
二人皆是在五十歲以前便沖上八重天境界,堪稱南荒這個世代的雙驕,素來同天師府許元貞、唐曉棠、雷俊,白蓮宗未來彌勒,大空寺方丈圓滅等驚世之才相提并論。
身在南荒巫門那等常年争鬥血腥之地,他們二人不僅修爲進步速度快,實戰鬥法之強悍,亦遠超絕大多數同境界修士。
畢竟在南荒那地方,年輕修士隻是修爲提升快是不行的,不擅鬥法,很容易來不及兌現天賦潛力就夭折了。
輪回淵、金城寨因爲或這或那的原因,短時間内沒有能跟黎、刑二人抗衡的後起之秀。
巫蠱一脈聖地陰山峒本有天之嬌女田橙,但她在早先抵擋血河派、金城寨攻山的大戰中身負重傷,近些年來雖然傳聞已康複,并潛心修行,但開始落後于黎天青、刑風二人。
距離當初雷俊初到南荒,已經十好幾年過去。
黎天青、刑風皆非當初新成就八重天境界的修士,不斷曆練和進步下,實力越發強橫。
此前歌婆山未破之時,便有傳聞,黎天青實力已漸漸淩駕聖主桑露之上,成爲當時的歌婆山第一高手。
隻可惜世事無常,九黎引發的一場大亂之下,歌婆山被破,桑露身隕,黎天青身敗名裂逃亡。
但别管黎天青現在是什麽名聲,南荒無人能忽視,他已經是至少不遜色輪回淵聖主風歸、陰山峒聖主胡恒源的巫門強者。
隻刑風一人,韋暗城遊刃有餘。
再多加黎天青,局面便開始走樣了。
韋暗城本身實力過硬,怕自然是不怕的,但想要拿捏黎天青和刑風卻也沒那麽容易。
而有這兩根刺一直紮着,則會讓韋暗城很難放開手腳做旁的事。
“至于西域佛門方面……”
元墨白言道:“仁珠上人當下也到了南荒,最新消息,他同嘉盛上人聯手,重創了四目蟒皇,當下正帶領其他西域佛門高手,繼續追剿四目蟒皇,勢要将之斬殺。
”
雷俊沉吟:“也算剛柔并濟,軟硬兼施了。
”
龍虎山一戰,仁珠上人雖沒有靠近,但還是露了行藏。
他接下來索性大大方方行動,前往南荒,同嘉盛上人一起圍剿南荒大妖。
兩位九重天層次的佛門大手印強者一起出手,四目蟒皇也抵擋不住。
西域佛門,或者說須彌金剛部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再次亮了回肌肉。
讓雷俊師徒留神的地方則在于,仁珠上人暴露自身行藏後,沒有返回西域金剛寺。
此前西北因孤鷹汗國而烽煙四起,金剛寺也處于受威脅範圍内。
因爲須彌金剛部高手大多在南荒,故而寺内顯得空虛的情況下,能穩守自己山門便是萬幸。
所以除了金剛寺方丈索央前往長安作爲代表以表重視外,西域佛門無其他人參與西北這一場大戰。
可他們,當真便放着老家如此空虛麽?
雷俊、元墨白當前沒有更多線索,隻是心中難免有些懷疑。
于雷俊而言,一時間則想得更多。
如果須彌金剛部當真高手如雲,那他們的人口基礎從何而來?
聯想除九天十地外,還存在大唐之外的人間,雷俊心中沉思。
“孤鷹汗國侵入大唐的人馬,除部分逃往漠北外,餘者大都已被剿滅,原州大小關山之間,已經開始着手鎮封虛空門戶,到了最後收尾階段。
”元墨白最後說道。
雷俊:“東海這邊,看楚書令他們的意思,也沒有重新反攻天理的打算,隻求大量殺傷對方有生力量,然後鎮封天理同這方人間相通的虛空門戶。
”
元墨白:“當前大唐内外四處風雲,朝廷有此決斷,不難理解。
”
不說大唐近些年來烽煙四起消耗巨大,隻說當前就算堵上西北和東海的口子,南邊都還有九黎。
何況……
講良心話,西域佛門亮肌肉是被迫的,并非出自他們所願。
如今固然是彰顯自身實力,讓其他地方鄭重以對的同時,心中不免暗自犯嘀咕。
尤其是唐廷帝室,眼下對這個尚安穩的龐然大物多有安撫。
在徹底摸清楚西域佛門底細前,朝廷顯然無心四處出擊,把後背完全亮給西邊的大和尚們。
“師父,大師姐回山了麽?
”雷俊問道:“小師姐呢?
”
元墨白:“元貞師侄尚未回山,目前沒有音訊,掌門正在閉關修行。
”
雷俊了然,同師父再聊幾句後,結束這次通話。
小舟島外,決出勝負後,現在正是大唐方面風卷殘雲收割戰果的時刻。
雷俊不做參與,安靜待在眼下的荒島上,等候第二枚梵炁仙葫成熟。
那根葫蘆藤畢竟已經枯萎,風雲際會下重獲生機,但想要孕育出第二枚梵炁仙葫,明顯比之前第一枚要來得困難和緩慢。
若非雷俊在一旁看着,那葫蘆藤眼下已經無以爲繼。
雷俊一邊依陰陽雷霆激發催生葫蘆藤,一邊繼續測試和揣摩自己的大周天法鏡。
嗯,總體來說,消耗法力不大,精确度非常好……雷俊微微點頭。
當然,目前缺憾不是完全沒有。
除了覆蓋範圍仍然有限,并且隻能視物不能收音外,另一個問題是對于山川海洋這等有實際形體的遮擋,穿透效果不佳。
可以用來觀察楚修遠、葉炎那等九重天的強者。
但最好是對方另有關注對象,精神集中在對面天理高手身上的時候。
如果放在平日閑暇時,大周天法鏡這麽直勾勾集中注視觀察九重天的強者,則仍有可能被對方察覺。
尤其是武道強者亦或者神思極爲敏銳以感知能力著稱的修士。
如果九重天的強者極爲善于隐藏收斂自身行蹤,且特意隐瞞,那大周天法鏡想要發現對方的蹤迹,同樣有難度。
嗯,這都是将來可供改良的地方……雷俊一邊思索,一邊默默記下。
如果同雷俊自己的天通地徹法箓或者天視地聽符結合起來,可以更遠距離更隐蔽更清晰的同時獲取視野和聲音。
雷俊先前陸續散出去過一些天視地聽符。
大部分随海浪飄散,甚至因靈氣亂流而損毀,當前隻剩少數。
他此刻通過大周天法鏡,聯通這些飄零的天視地聽符。
有些靈符周圍無人。
有些靈符四周一定範圍内,則有人活動。
他們的交談聲音,這時斷斷續續傳入雷俊耳中:
“西邊大橫島以北,有大量僞明亂軍負隅頑抗,速集結清剿!
”
雷俊大周天法鏡的鏡光轉過去,果然就見一片海域上,有當前局勢下少見的殘餘大規模會戰。
相當一部分天理修士沒有被沖散,正抱團據守。
故而此刻亦吸引大量大唐修士前去做最後的圍攻清剿。
雷俊掃了一眼,發現大部分是武道修士以及儒家神射一脈的儒生。
印象中,他們是作爲先鋒沖鋒在前。
其中一個上三天修爲的披甲大将,雷俊看着眼熟,像是之前曾經看見過的秦武。
相較于在古海面前的謙卑,這位兵擊一脈的武道高手當前身陷重圍,反而悍勇,率麾下将士頑強抵抗。
其武道路數同大唐武者存在差别,不似大唐武者進退如電,而是更多穩紮穩打,先守穩自身門戶。
看起來倒更像佛門禅武亦或者道家丹鼎一派修士出手。
雷俊大緻看了看,這并非是秦武出于維持整體陣型的考慮。
他麾下大明将士,不論煉體還是兵擊,武道路數與他相似,看來是整體如此。
不同的曆史,不同的年代,最終發展下來,除了新生儒家理學外,大明那方人間其他道統傳承,也都有衍變。
而到了現如今這個時代,大明武道看上去,也同儒家理學相似,看上去一闆一眼,極爲規整,所有修士不說一個師父教出來,看着也像是同出一門。
有變化和發展。
不過變化和發展在漸趨固定。
偶然再有新變化,也是縱向上繼續發掘,基本不涉及廣度了。
眼下天理衆将士整齊劃一,在這等大規模會戰中,表現倒是頗爲可觀。
但殘軍一隻,内外無援,結果已經注定。
甚至因爲秦武他們這裏目标比較大,吸引大唐方面調兵遣将過來圍剿,所以其他一些天理修士較爲零散的情況下,反被縱走。
雷俊在大唐這邊,看到了先前同楚羽一起的宗室郡主張紫茵。
張紫茵開始針對秦武等人,進行勸降。
那批明軍将士,有所動搖。
雷俊大緻聽了一下,他們并非自願在此據守吸引大唐修士注意,而是被上官遺棄。
對方沒有如約和他們一同聯手突圍,而是送了他們做棄子吸引唐軍。
“……”雷俊聽得無語。
張紫茵招降并不順利。
那些天理修士心思不一。
有些人對上官生出怨氣。
有些人則和聶放相近想法,因爲這裏是另一方人間,真正意義上的天高皇帝遠,所以心思活泛起來。
但也有人對天理的明皇忠心不二,怒視那些有投降之意的人。
還有些人則顧慮尚在天理那邊的親族。
衆人抱成一團據守死戰的意志,已經完全動搖,土崩瓦解。
接下來不論他們各自如何選擇,都不會改變此戰的最終結果。
雷俊微微搖頭,移開大周天法鏡。
他再掃視其他地方。
視野轉移下,雷俊心中忽然一動。
他險些以爲自己看錯了。
大周天法鏡的光輝悄然流轉,重新挪回去。
一個藏身較爲隐秘的身影,呈現在雷俊視野内。
那是個外貌年輕和尚,身披黑色的袈裟,面容俊朗但目光銳利且桀骜。
雷俊雖沒有當面見過此人,但對方的畫像早看熟了。
赫然是大空寺的年輕方丈,圓滅。
距今将近十年前,對方意氣風發,去踢金剛寺的山門。
結果須彌重臨,金剛部嘉盛上人爲首的大量高手來到人間,叫圓滅踢了塊鐵闆。
受挫之後,不等大空寺僧人回過神來,便遭攜蕩寇金戈與山河劍的上官雲博、蕭雪廷率人清剿。
包括圓滅恩師上代大空寺方丈寂像法王在内的大空寺衆多高手幾乎全軍覆沒,圓滅本人僅以身免,負傷逃離。
剛剛有卷土重來迹象的大空寺,被再次打得元氣大傷,不得不偃旗息鼓。
傳聞中,圓滅帶大空寺殘餘人等,退回海外。
自那以後,他們多年不曾再踏足中土。
時過境遷,圓滅看上去已無大礙。
他們本就在海上活動,此刻東海發生如此大規模的動蕩,吸引大空寺方面注意力無可厚非。
尤其是,當前東海上,有佛門正宗天龍寺的傳人。
包括妙心方丈在内,天龍寺相當一部分骨幹此刻都在海上。
圓滅沒有選取法明和尚等人做獵物。
他盯上的赫然是天龍寺方丈妙心。
不過,金剛寺山門下碰過一次壁後,圓滅比先前陰沉了許多。
他沒有立刻出手暗算妙心方丈,而是更多隐于一旁觀察。
雷俊的大周天法鏡光輝流轉,也找到妙心方丈。
老和尚帶着幾名門下弟子,正在追索一名天理修士。
“此人名姜志明,已是七重天修爲的大儒,不給他返回天理,留在大唐這邊的話,後果難料。
”
妙心方丈同身邊弟子交待:“至少,要确認其行蹤,趕回天理也好,不過你們搜索時莫要妄動,察覺蛛絲馬迹,速速回報老衲即可。
”
衆人紛紛應諾,四下裏搜尋。
晚些時候,有人趕來回報:“方丈,東邊一座荒島上,似有理學大儒的蹤迹,可能是那位姜施主。
”
妙心方丈颔首:“你們在外圍守好,老衲去看看。
”
衆弟子皆應諾。
雷俊這時卻爲之皺眉。
因爲他發現,當妙心方丈身邊金色的佛光分開海上風雨向東而去之際,看着這一幕的大空寺圓滅方丈,面上居然露出笑容。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那面上笑容在大周天法鏡呈現下,是如此清晰。
充滿了志得意滿的意味。
然後,圓滅亦悄然跟上,向那荒島而去。
雷俊見狀,不禁挑挑眉梢。
所以,那邊是圓滅布下的陷阱?
如果是天龍寺弟子同大空寺魔僧串通,氣機感應下多半瞞不過妙心方丈。
所以,是圓滅同那個名叫姜志明的天理修士有勾結,共同設伏?
還是說,沒姜志明多少事,從頭到尾都是圓滅利用某些特殊手段,騙了天龍寺弟子上鈎,從而誤導了妙心方丈?
東邊那座島上,可能存在大空寺方面某種布置。
圓滅計劃好了,要送妙心方丈一下狠的。
到那時,他本人再突然暴起。
雷俊的視線,随大周天法鏡轉到妙心方丈身上。
他想起先前曾和大師兄王歸元有過一些交談。
雖然雷俊無心探究自家大師兄的底細,但這趟來東海,要和天龍寺僧衆打交道,所以雷俊向王歸元了解了一下情況。
其中有一句話,叫雷俊記憶猶新:
“若非方丈壓着,寺裏有些情況會更嚴重和泛濫。
”
王歸元雖語焉不詳,但他對妙心方丈的評價總體來說比較正面,而且有份情誼在。
所以雷俊略微思索一二後,單手在自己身前捏了個法訣。
他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箓流轉,似猛然停頓一下。
伴随這下停頓,就在妙心方丈和圓滅二人所在那邊海域裏,一張随波逐流原本不惹人注意的靈符,忽然靈氣煥發。
接着,燃燒起來。
靈符燃燒,轉瞬間化作靈光,在海中擴散。
雖然海上波瀾起伏,風雲激蕩,導緻靈氣混亂下幹擾修士的感知能力。
但妙心方丈和圓滅皆是八重天修爲,感知敏銳。
大海中的變動,他們頓時察覺。
妙心方丈随之警惕。
他雙掌合十結法印,口宣佛号之下,大威德天龍法印成就大威天龍法相,頓時金龍繞體,照耀四方。
妙心方丈警醒之後專門用心去找,這次便察覺已經悄悄跟上來的圓滅。
圓滅靠近之下原本小心翼翼收斂自身行藏。
不料周圍海域突然有了動靜。
圓滅初時也一驚,以爲自己反被别人埋伏了。
但海中那驚天而動的靈光轉瞬即逝,圓滅沒有更多發現。
而他此刻顧不上去仔細查找。
靠近之下,再避無可避,他已經被妙心方丈發現。
“我佛慈悲,原來是你這邪魔外道。
”
素來平和的妙心方丈此刻神情肅穆:“你與天理姜志明勾結?
”
圓滅本就是強橫桀骜的性子,隻因爲先前受挫,所以引以爲戒強迫自己不要再大意。
但他原本的性情并沒有徹底改變,偷襲伏擊本就不是他所長,這時見自身暴露,便不多廢話,身形周圍黑氣交織,在半空裏竟化作一尊黑色的大佛。
可惜了,難爲我在那邊島上費時費力布置一番,眼下全浪費,不過也無妨……圓滅随意地望了遠方荒島一眼,便收回視線。
現在這般正面搏殺,更合他胃口!
其雙掌張開,主動就向妙心方丈抓去:“還是看我降服你吧!
”
妙心方丈寶相莊嚴,身體周圍盤旋的金色天龍立刻飛起,迎戰圓滅化身而成的漆黑大佛。
雙方直接就在大海上展開一場激戰。
至于雷道長那張已經化爲烏有的天視地聽符,當前妙心方丈和圓滅都無暇仔細深究。
本就驚濤駭浪,現在再有他們二人大戰一場。
不用天書暗面之力洗底,一切痕迹都不複存在。
等圓滅他們事後如果有機會再來原處搜尋,也不會有任何收獲。
雷俊見狀,不再多看。
隻得圓滅一人,又無特殊埋伏,妙心方丈已然覺察的情況下便不至于有大問題。
“……嗯?
”
正這麽想着,雷俊準備移開大周天法鏡,視野内卻忽然捕捉到遠方有另一人現身靠近。
大周天法鏡視野集中過去,來者居然也是個熟人。
養潮先生,楚濤遠。
這位曾經以私人名義赴龍虎山爲李松助拳的蘇州楚族家老,佩劍提在手中,正從另一個方向過來。
他看上去有傷在身,正準備尋個安穩地方休整片刻。
然後……
楚老先生就看上了那座小島。
妙心方丈同圓滅交戰之下,漸漸遠離那島嶼。
天風海雨靈氣錯亂下,雙方交戰動靜雖大,卻也漸漸遠去。
海上隻剩孤島,承受風雨浪濤拍打。
直到楚濤遠登島。
雷俊看着這一幕:“嗯……”
這次,可是真的一點都不關我事。
我完全不知道這位老人家會出現在這裏。
至于他踩了本該妙心方丈踩的坑,那還是請他自己跟大空寺的人去談。
好吧,可能談不成了……雷俊通過大周天法鏡,靜靜看着那島上忽然有一朵極爲巨大的黑蓮盛開,将整座島嶼包圍覆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