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6章 流州鐵騎(1)
一支人數並不佔優勢的騎軍,想要一鼓作氣鑿穿間距恰當且銜接緊密的三道防線,尤其是其中兩道防線同為大規模騎軍,一般情況下,無異於癡人說夢。
如果再加上身後有將近兩萬精騎咬尾追殺,大概已經完全可以用“死地”二字來形容處境。
就是在這種極端險峻的形勢下,一路向南奔襲的龍象軍開始變陣,槍矛多半都已毀棄的先鋒騎軍稍稍收攏鋒線,以一馬當先的李陌藩為首,人人抽刀出鞘,以錐形開陣,顯然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越過乙字隴關豪閥的三萬八千騎。
與此同時,大緻在龍象軍陣型中段位置,拉伸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放緩戰馬奔速的萬餘青壯騎軍集中在後方,幾乎人人槍矛俱在,以正常的騎軍撞陣姿態,鋪出一排排槍矛橫出的淩厲鋒線。
前者開陣,更多是用以撕裂敵方陣型,同時最大程度阻滯北莽騎軍的速度,後者兇狠撞陣,則是更為生死相搏。
不遠不近剛好能夠咬住這支龍象軍後背的黃宋濮部騎軍,在那位北莽大將軍的親自率領下,沒有竭力前衝,而是在龍象軍變陣的同時,陣型亦是悄然變化,騎陣中間薄兩翼厚,一來他們戰損最大,加上先前繞行至大營北方截斷龍象軍北退之路,騎卒與戰馬都有些疲憊,一鼓作氣之後,便需要借此機會重新蓄勢,再者聯手南朝乙字高門的嫡系騎軍進行南北夾擊,一旦他們衝得太快,碰上穿過龍象軍陣型的,就會造成己方對撞的尷尬局面,反而容易相互掣肘,所以黃宋濮部騎軍如洪流遇到江心砥柱,有意讓出正北方的大片地帶,以便友軍撥馬轉身,到時候自然而然聚攏在一起的兩支騎軍,陣型瞬間就能夠變成中腹兩翼皆厚重的絕佳情景,配合南邊那座由出營步卒構成的拒馬陣,肯定能夠對那支鋒芒一挫再挫的龍象軍造成相當可觀的殺傷。
但是北涼流州邊軍原本已經流露出全軍覆沒的跡象,在寇江淮部騎軍與完顏銀江部兩萬騎的相互鑿陣之後,形勢急轉直下!
兩萬氣勢洶洶的南朝頭等邊軍精銳,本以為是一場簡簡單單便能撈取滔天戰功的勝仗,不曾想在碰撞之後,根本就是兵敗如山倒!
寇江淮和一名身披奇怪紅甲的年輕武將並駕齊驅,勢不可擋!
兩騎是如此,他們身後萬騎更是如此!
若非隱藏在完顏銀江身邊的種涼出手相救,完顏銀江恐怕就要被那名身穿符將紅甲的年輕人一槍貫胸而過!
若非那名在涼莽戰場贏得萬人敵稱號的年輕人並無戀戰心思,恐怕就算種涼想要保住那位隴關貴族領頭豪閥的二號人物,也殊為不易。
但是身處戰場之中的種涼也感到心驚膽戰。
這一萬騎的戰力怎麽可能是北涼末等騎軍?
!
當之無愧的龍象軍主力還差不多!
完顏銀江部兩萬精騎就像是一幅被利器撕開的綢緞,戰損極大,相互錯身之後,竟是躺下了三千多騎。
這種重創簡直是匪夷所思。
牽一發而動全身。
完顏銀江部精騎莫名其妙的不堪一擊,直接導緻北莽西線步卒防禦陣線的人心浮動,因為隻要北面龍象軍順利南下,就會形成兩支騎軍對一支步軍南北夾擊的態勢。
這對於在草原上隻有末等男子才會淪為步卒的那座大型方陣而言,足以緻命。
刹那之間,形勢互換,勝負易手!
數座隴關乙字高門集合而成的將近四萬騎軍,雖然依舊咬牙阻截南下龍象軍,但面對一支人數依舊達到兩萬五千多人的北涼騎軍,自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斬殺敵騎不下三十人的李陌藩的鐵槍早已崩斷,馬鞍兩側的四十餘枚戟囊更是短戟用盡,北莽輜重營內四十餘具屍體,無一例外頭顱上都插有一枝短戟!
當作為騎陣錐頭的李陌藩率先成功殺穿敵陣,滿甲鮮血。
這位龍象軍副將當時身後看似是兩萬五千多騎龍象軍,其實準確說來不足一萬五千騎,因為其中夾雜有戰力遠遜龍象騎軍的寇江淮部一萬人!
那一萬名膂力出眾且從始至終都在養精蓄銳的流民青壯騎軍,長槍所過之處,盡是北莽騎軍的落馬屍體。
寇江淮這一手偷梁換柱,正是這場從頭到尾都給北莽騎軍荒誕感覺的戰事,真正的關鍵所在。
事實上先前這一萬人始終跟隨在左翼兩股龍象輕騎身後,從破陣到入營,再到現在的南下,戰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戰事初期,兩翼龍象軍最早的破陣太過輕松,所以並未被北莽看破他們的身份。
於是在眼下的戰場之上,北莽大軍陷入無比尷尬的滑稽境地。
最南方的完顏銀江部騎軍給打得精氣神半點不剩,上至主將完顏銀江下至普通騎卒,人人倉皇失措。
然後是陣型尚未徹底凝聚成勢的步軍方陣,北莽南朝邊軍的頭等步卒,兩萬餘步跋卒都已抽調去奇襲鳳翔臨瑤兩鎮,這支匆忙出營結陣的步軍,多是披掛輕質皮甲而已,畢竟不是中原歷史上那種專門針對草原騎軍的重甲步卒,而且這支步軍的初衷是用以攻打流州青蒼城,怎麽可能是用來抗拒北涼騎軍的正面衝鋒?
對於這種步騎之戰,北莽步軍無論是裝備還是素養,都顯得異常生澀稚嫩。
以步卒身份下馬作戰,本就是北莽草原男子的軟肋,對於用不順手的步弓重弩,更是天然陌生,突然要他們站著不動面對一支北涼鐵騎的衝撞,那種別扭至極的不適,可想而知。
更北方,是已經與龍象軍擦肩而過的乙字高門部騎軍,最北方,則是讓出中腹的黃宋濮部嫡系鐵騎。
本該同氣連枝的完整防線,支離破碎。
北莽兵力依舊佔優,可是涼莽雙方的士氣,天壤之別!
李陌藩舉目眺望那相隔一座北莽步軍方陣的寇江淮部騎軍,那才是貨真價實的龍象軍主力。
這位武將扯了扯嘴角,舉起涼刀,輕輕一旋。
他身後一萬多龍象輕騎根本就不理睬那座步軍大陣,在步陣邊緣畫弧繞行,輕松南下。
李陌藩聽到一個嗓音後,突然錯愕轉頭。
在正面撞陣後還剩下八千流民青壯的身後騎軍,有一騎竟是筆直撞向北莽步軍方陣,長槍向前,怒吼道:“流州鐵騎!
願死者!
隨我死!
”
臉色冷漠的李陌藩放緩馬速,始終轉頭北望。
那個家夥瘋了不成?
今日戰事首尾,都出於寇江淮的縝密部署,本來到目前為此,一切都在寇江淮的算計之中,可那位流州將軍可從沒有讓流民青壯主動赴死一說!
要知道這種擅做主張畫蛇添足的大膽行徑,戰後軍功全無不說,按照北涼軍律,輕則降低品秩,重則斬首示眾!
在李陌藩視野中,隻見那一騎在即將撞上北莽步軍拒馬槍之際,猛地勒緊馬韁,那匹出自纖離牧場的甲等戰馬,驟然高高躍起!
越過前兩排向前傾斜的拒馬長矛,連人帶馬一撞而入!
重重墜落的戰馬鐵蹄,當場踩踏死一名北莽步卒。
不堪重負的戰馬雙膝折斷,那名流州騎卒手中鐵騎兇狠遞出,竟是一槍接連捅穿三名步卒的胸口!
落地後的流州騎卒雙手握槍,向前狂奔。
在他身後,那一條騎軍鋒線,面對正前方那座寒光閃爍的北莽拒馬陣,人馬皆無絲毫退縮,就那麽筆直撞去!
那一匹匹北涼戰馬就那麽被尖銳長槍捅死。
騎軍面對嚴陣以待的步軍方陣,想要正面開陣,前排先鋒騎軍必死,這是闆上釘釘的結局,隻有這樣,才能一點點打破步軍陣型。
除了用騎卒和戰馬的性命去填,沒有任何捷徑可言。
八千流州騎,撞陣!
到最後,竟是無一人跟隨龍象軍繞陣南歸。
北莽步軍拒馬步陣第一排,許多長矛之上,流州人馬皆掛屍而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