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惡讖(2)
齊仙俠約莫是為尊者諱,即便心中對龍虎天師趙丹坪此舉頗有異議,仍是臉色平淡,不置可否。
洪洗象帶著齊仙俠來到了當初北涼世子練劍時住的茅屋,屋外菜圃綠意盎然,今年都是他在打理,摘了一根黃瓜,抹去細刺,放入嘴中啃咬,年輕掌教歎氣再歎氣,想起了那個背負上山的纖細女子,想起了她在大庚角下被小王師兄譽為有劍意的誓殺貼,對於世子殿下跟她之間的恩怨情仇,他一個外人,總覺得霧裡看花,若說世子殿下不在乎她,洪洗象打死都不信,為了那有些事上傲氣到不可理喻的婢女,殿下吃癟的次數不在少數,山下的女子是老母啊。
洪洗象擡頭望向天空,喃喃道:“這太平公主,活得實在不算太平。
”
齊仙俠站在菜園外,看著唉聲歎氣的青年掌教,問道:“打算何時下山?
”
洪洗象無奈道:“不敢。
”
齊仙俠平淡道:“都敢把呂祖佩劍送給外人,偏偏不敢下山?
”
洪洗象默不作聲,一如既往的膽小退縮。
齊仙俠冷笑道:“怕誤了玄武當興?
怕愧對山上列祖與那些師兄?
”
洪洗象搖頭道:“不是啊。
”
齊仙俠轉身離去,留下一句:“這屆龍虎山峰頂三教辯論,你去還是不去?
”
洪洗象低頭掐指,道:“容小道算上一算。
”
齊仙俠譏笑道:“算什麽算,反正怎麽算都是不下山,何苦自欺欺人。
”
脾氣好到讓人歎為觀止的年輕掌教輕聲道:“放你的屁!
”
齊仙俠大笑而去。
————
北涼邊塞,巨鎮重兵,鐵騎勇悍。
這一日沙暴驟起,堪稱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城頭望去,便是滿目塵土暴虐,透著股邊塞獨有的荒涼。
但這等亂象,仍有一襲白衣出城而去,身邊馬上坐著一位面罩黑紗身段婀娜的女子,白衣牽馬而行,架子擺得極低極低,真不知道邊境六大雄鎮誰當得起這份殊榮。
女子氣質出塵,懷抱一支“撥彈樂器首座”的琵琶,面對風暴,遙望而去,可以看到一條龍卷衝天,她坐於馬上,嗓音清冷輕聲道:“堂而皇之私縱北莽大敵出城,你就不怕北涼王對你這位義子心生間隙?
”
白衣男子依舊牽馬緩行,不動聲色。
人馬所至周圍,風沙不得入。
黑紗黑衣卻穿了一雙雪白繡花鞋的女子也跟著沉默起來。
白衣終於開口:“陳芝豹隻知北莽‘馬上鼓’第一手樊白奴入城,不知北莽青鸞郡主出城。
”
黑衣白繡鞋的女子言語泛起笑意,“白奴怎敢稱作第一手,荀子剛右手剛猛無匹,撥若鐵騎突出,祖青山左手按弦通玄,大珠小珠落玉盤,才算得上琵琶大家。
”
男子淡笑道:“這兩人善於攏撚不假,但格局單調,不如樊小姐自詞自曲自彈自樂,融會貫通。
”
面紗遮掩看不清容顏的女子轉頭看著白衣男子,這位讓她不惜親身涉險入北涼境內的兵法巨擘,行事實在不可按常理論,她這一趟目的明確的北涼行竟硬生生被他拖入含糊不清的境地。
一咬牙,她沉聲道:“將軍,白奴可以確保將來北莽有你一席之地,比起離陽王朝隻高不低!
”
陳芝豹微微搖頭道:“那就無趣了。
”
身份特殊的女子皺眉道:“將軍確定北莽會輸?
將軍能夠再立下不遜春秋的功勳?
北涼鐵騎確實可當無敵一說,但有朝廷製肘,將近二十年都施展不開,但如果將軍進入北莽執掌兵權,奴家可以保證將軍可以無所顧忌,天底下難道還有比與北涼鐵騎為敵更有趣的事情嗎?
一旦平靖北涼,將軍再南下長驅直入,有顧劍棠,還有燕敕王廣陵王,春秋戰局再現,將軍以一人之力顛倒乾坤,豈不快哉?
需知我北莽皇帝雄心遠勝你們趙家天子!
”
白衣陳芝豹似乎不為所動,微笑道:“樊小姐何時學會了畫餅充饑。
”
女子先是嗔怒,繼而大喜,卻沒有趁熱打鐵,低頭伸手攏撚琵琶弦,頓時銀瓶乍破如裂帛,音質鏗鏘,輕輕吟唱道:“少年十五馬上飛,白發生頭不得回。
不得回!
黃沙滾石卷單騎,平生意氣今日頹,今日頹!
鐵衣如雪戰鼓擂,白衣霸王何時歸?
何時歸?
”
陳芝豹聽在耳中,一笑置之。
女子收起琵琶,金石鳴聲斂去,笑道:“興許此生都注定要將軍敵我分明,但能與陳白衣陣前相望,奴家生逢其時。
”
陳芝豹點了點頭,松開韁繩。
女子也不作兒女情長姿態,柔聲低眉道:“既然將軍暫時不願決斷,那麽奴家靜等將軍坐擁北涼三十萬鐵騎。
”
陳芝豹失笑道:“樊小姐想多了。
”
女子並未反駁,彎腰伸手似乎想要去撫摸陳白衣的臉頰。
陳芝豹沒有躲閃,但她沒有觸碰便縮回手,直腰不敢與他正視,撇過頭苦澀道:“將軍恕奴家無禮。
”
北莽琵琶聖手有三,荀子剛有右手,祖青山有左手,終究不低樊白奴雙手。
陳芝豹笑著拍了一下馬臀,不再送行。
駿馬奔馳而去。
心如止水的陳白衣轉頭眯眼遙望城頭徐字王旗,怔怔出神。
離陽龍,北涼蟒,北莽蛟,白衣或可一並斬。
這大惡至極的讖語是誰說出口來著,黃龍士?
殊不知滿口胡謅洩露天機的黃三甲此時便在幾十裡外,逼著一個窮酸遊俠追逐那道龍卷瘋狂練劍。
陳芝豹走回邊城,面無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