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呂祖遺言(2)
侯下山突然停下腳步,如臨大敵。
魏晉也皺起眉頭,下意識撚須,死死盯著那個攔住去路的年輕男子,碧山縣年紀輕輕的主薄,一隻應該是繡花枕頭才對的將種子孫。
魏晉走上前,跟侯下山並肩而立,輕聲笑道:“猜到你不太對勁,不過老朽真是老眼昏花,竟然沒看出徐主薄還是位神意內斂到達了無痕跡的高手,果然是深藏不露才算真高手,老朽眼拙,還望徐主薄大人有大量,海涵幾分啊。
”
徐鳳年早已回神,先前樊小柴的襲殺無異於以卵擊石,她還算清醒,一擊無果之後,就丟了刀劍跪在屋內,擺出束手待斃的等死架勢。
王實味當時聽到牆裂動靜,破門而入,結果看到如此詭譎一幕,很是轉不過彎來,這名漢子倒是聽院中女婢閑聊,說起過住在隔壁的貌美女魔頭對徐奇很有好感,不惜與魏仙師立下生死狀,以一人之力跟整座符籙山結仇為敵,也要護住他的性命。
可撞牆而至,然後跪著不說話,這是鬧什麽?
王實味打破腦袋也想不懂,難道是自個兒年紀大了,不能理解年輕一輩的情情愛愛了?
或者說江湖上的女魔頭喜歡年輕俊彥的方法,都是這般蕩氣回腸轟轟烈烈的?
王實味也不敢有所動作,樊小柴跪著悶不吭聲,徐奇閉目養神,他王實味這個必死之人閑來無事,乾脆就蹲坐在門口,還去桌上拎來一壺酒,間歇小酌幾口。
徐鳳年回神之初,就下床跟王實味笑了笑,也沒解釋什麽,王實味倒也識趣不問,隻當是這徐兄弟相貌英俊到了令人發指的境界,能讓女子走火入魔。
徐鳳年看過了符籙山的氣數聚散,也借勢水到渠成讓自己的氣數略微粗壯幾分,無形中彌補回來了酒樓第十次強行出竅遠遊北莽的折損,到了他這個層次,池塘中的氣機深淺,並非至關重要了,就像一個富甲“一方”的巨賈,已經不用去想著靠開源節流來增添家底厚度,而是著眼於攫取立足之地那“一方”之外的財富。
當一品武夫的畫卷漸次鋪開,舒展至天象之尾的壯闊畫面,甚至是世人眼中的最後一層地仙境界,就可以知道所謂的陸地神仙,仍有一些規矩的約束,徐鳳年如今要做的就是梳理脈絡,抽絲剝繭,祛除這些條條框框,達到真正的逍遙遊。
這才是二姐徐渭熊放手讓徐鳳年有這趟來胭脂郡偷懶的重點所在,刻意讓他不去想什麽軍國大事,多看一看不那麽高高在上的民間疾苦,多看一看北涼老百姓的柴米油鹽,更能堅定他徐鳳年到底在守護什麽,守護哪些人,要他徐鳳年知道他這個北涼王不是為了徐家,甚至不是為了徐驍而去扛起擔子。
人生在世,總想著登山走至最高處,一覽眾山小,可少有人回頭看看山下,更不會有人走回山腳,武當洪洗象不一樣,所以他一步即天象,再一步即仙人。
徐鳳年第六次出神,就曾去了小蓮花峰,就坐在龜駝背上,靠著那座石碑擡頭看天,可無論他如何試圖窺探天機,可惜始終成效甚微。
“雖止步立錐之地,神遊卻已千萬裡。
”“不問我來自何處何世,且思我要去何方見誰。
”
徐鳳年是很晚才想透這句兩話,而這兩句話正是洪洗象兵解之前,篆刻在石碑之上的遺言。
在符籙山山門,徐鳳年側過身,任由還未下山的侯下山背著張上山上山。
魏晉憂心忡忡,徐鳳年走到牌坊底下,魏晉站在身旁,徐鳳年開口說道:“王實味是青案郡的巡捕大頭領,魏前輩可能還不知道,至於剮心閻王沈厲是幽州將軍重金收買的諜子,我也是才知道,皇甫枰要動符籙山跟仙棺窟,本來是想著收斂整肅幽州江湖,以此討好北涼王的媚上舉措。
我的登山,是很意外的事情,至於魏前輩跟張山主的隱藏身份,更是意外之喜。
不瞞前輩,我的上山,的確是加快了兩山的覆滅腳步,原本大約還得有半年光景,皇甫枰才會動手。
”
一直因沒有萬全把握而隱忍不發的魏仙師眯眼笑道:“呦,老夫就說你這家夥根骨清奇,一語中的!
還真是條身份嚇人的大魚啊?
是經略使李功德的公子,李翰林?
如果不是,老夫實在想不出北涼道上還有哪個年輕人,值得幽州將軍親自出馬。
”
徐鳳年微笑道:“也差不遠了。
”
魏晉皺眉道:“北莽北院大王的孫子,徐北枳?
”
徐鳳年笑道:“徐刺史都能指著我的鼻子罵人。
魏老前輩,你就別猜了。
要不你陪我走一趟仙棺窟?
一路上我有些發生在春秋年間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要問問你老人家。
”
魏晉斜眼瞥了一下神意閑適的年輕人,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自己算是熟諳道門秘術,對於氣機辨識有先天之憂,竟是仍然無法確知此人的境界高低。
老人若非不敢莽撞出手,哪裡有心情跟他閑聊這些廢話。
徐鳳年看了眼遠處天空的幾頭鷹隼,說道:“再不去,恐怕就看不到糜奉節這位新指玄劍士的臨終風采了。
”
這個駭人聽聞的內幕消息,終於讓魏晉多年修道養性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那種沙場戰陣磨礪而出的暴戾性子,全然浮出水面。
隻是不等魏晉出手,就萬事皆休。
一位面帶悲憫滿身更是仙佛氣的女子緩緩走上山,望向徐鳳年,柔聲道:“糜奉節逃了。
”
徐鳳年氣笑道:“他才是咱們幽州將軍相中的大魚,你倒是去抓啊。
”
女子用纖細紅繩系起滿頭青絲,辮如馬尾隨意挽在脖子上,她伸出手指,輕輕抹過懸到胸口的柔順發絲,眼神平靜。
徐鳳年倒真沒有那厚臉皮去把她當丫鬟使喚,對於這位女菩薩的袖手旁觀,隻能一笑置之,然後腳尖一點,一閃而逝。
魏晉也算飽經滄桑的老不死老家夥了,畢竟比起化名張巨仙的張公廉都要年長一輩,可身邊年輕人說消失就消失,不提毫無征兆,事後更無絲毫氣機起伏,簡直比起聽到糜奉節悄無聲息躋身一品指玄境界還要匪夷所思!
沉劍窟主沒有任何猶豫,丟了老巢,馱劍三十六柄,亡命逃竄。
樹挪死,人挪活。
他在一品境界的門檻上辛辛苦苦呆了十六年,悟出自認意氣十足的二十四劍,這才跨過那一步,但之後僅僅用了兩年時間,就一舉躋身指玄!
短短兩年中,新得十二劍!
他既不想學那西蜀劍皇去跟北涼鐵騎拚命,也不想給人牽清涼山,給那年輕藩王當一條走狗。
然後他給一名先前在符籙山上見過一面的年輕人攔下,聽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語:“你糜奉節有此境遇,原本不是你該得的,跟那位青城王一般無二,都是從北涼這兒借走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