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8章 中原宗師,盡至關外(11)
於新郎開心笑道:“王小屏,武當劍癡王小屏。
在我心中,王小屏手持神荼阻擋我們師父腳步的那場攔江一戰,王小屏那‘死後’一劍可謂遞出了世間所有劍客的心聲。
”
樓荒皺了皺眉,並不太理解心高氣傲的大師兄於新郎,為何會獨獨鍾情於一個失敗者的劍道。
於新郎一臉神往,輕聲道:“人可死,劍可折!
人與劍,不可退!
”
樓荒清晰感受到當於新郎說出這十二字後,渾身氣勢瞬間暴漲,恰如武帝城城頭的拍城大潮,漸次攀升,最終洶湧澎湃,擁有人間至威。
於新郎刹那間氣機全無,恢復平靜,無比認真道:“我們不要總想著要做天下第一,若是道門修行之人都隻盯著呂祖,習武之人都隻想著勝過我們師父,練劍之人都試圖超越李淳罡,那一輩子活著能有什麽滋味?
這種念當然頭可以有,但不可獨有,執念太深,一葉障目,就看不到這人間種種美景了。
”
樓荒歎了口氣,“劍心純粹,我不輸你。
劍心深邃,我不如你。
”
於新郎笑道:“錯啦。
”
樓荒有些好奇。
於新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是你說道理講大話遠不如我。
”
樓荒愣了一下,然後啞然失笑。
於新郎突然望向北方,一直往北,是北莽南朝,是百萬騎軍。
這個年輕人笑臉溫柔,“師弟,你也四十好幾的人了,什麽時候找個媳婦啊?
”
樓荒跟隨著他的視線一起北望,難得開玩笑道:“我也愁啊。
”
於新郎沉默片刻後,沉聲道:“很奇怪,師父這輩子對我們離陽江湖人,願意給予最大的善意,不管是誰登城挑戰,那他老人家做砥礪武道的磨刀石,師父他從不計較,反而樂見其成。
唯獨對北莽江湖從來不假顏色,當年連拓跋菩薩都瞧不起。
所以我就想,我總有一天要跟拓跋菩薩打一場,好叫他知道一件事,我師父就是看不起你拓跋菩薩,你不服氣也不行!
”
樓荒有些無奈道:“所以你就來西北撿牛糞了?
”
於新郎眯眼道:“四師弟,你是不知道,這兒天高地闊,萬星如燭,在這種地方拉屎,連意境都會不一樣的!
”
樓荒感慨道:“你出城以後,變了很多。
”
於新郎一笑置之。
樓荒笑了,“不過我喜歡!
”
以前的那個於新郎,天資卓絕,曾經被師父王仙芝譽為當世李淳罡,風流倜儻,武帝城內江湖女子誰不心儀仰慕?
可是那個時候的於新郎,樓荒從來不算如何親近。
樓荒還是喜歡眼前的這個家夥,背著籮筐,言語粗俗。
所以樓荒冷哼一聲,“我劍道雖不如你,可要說在戰場上殺人嘛,你可未必能贏我。
”
於新郎吊兒郎當道:“那咱們就到時候比比看?
”
樓荒笑道:“事先說好,你如果投降就算輸一半。
”
師兄弟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樓荒突然說道:“我在護送一對姐妹送入西蜀後,歸程途中,無意間遇上了四人,我知道名號的就隻有那個南詔第一人韋淼,有個姓齊的中年漢子,背著個劍匣,劍氣頗重。
還有一對年輕男女,女子背負古琴,不容小覷,倒是那個年輕男子顯得尋常無奇。
”
於新郎輕聲道:“我先前也聽說南疆龍宮那邊來了林紅猿、嵇六安和程白霜三人,外加一個刀法巨匠毛舒朗。
中原風雨滿西北啊。
”
樓荒笑道:“真是熱鬧了。
”
————
武當山一個名叫俞興瑞的老道人負劍下山,掌教李玉斧與小道童餘福送行至“武當當興”的牌坊下。
而一座曾經在無數懷古詩篇裡出現的破敗古城,有個白衣人坐在狐兔出沒的低矮牆頭,夕陽中,她洛陽,就那麽看著這座昔年大秦古都的洛陽城。
一朝錯過,生生世世錯過。
她身後突然出現又一襲白衣,女子身材高大。
洛陽沒有轉頭,輕聲道:“澹台平靜,你不要像我。
而且不久以後,世人就沒有下輩子一說了,所以有些事情,都在這輩子兩清了吧,若有喜歡之人,便大大方方說一聲喜歡。
若有虧欠之人,就說一聲對不起。
”
澹台平靜問道:“你在等人?
”
洛陽擡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烈酒,“這一回,我怕自己真的等不到了。
”
澹台平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其實你八百年前喜歡之人,早已不在人世間,你又為何在人間苦等?
”
洛陽眯起眼,笑意醉人,“因為這一世這一輩子,我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之人,其實就在人間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會喜歡他下一個八百年。
”
澹台平靜欲言又止。
洛陽緩緩站起身,把酒壺拋給這位練氣士大宗師,笑道:“酒能送你喝,可男人,我不會讓給你,誰也不讓!
”
澹台平靜原本想要出手,最不濟也應當撂幾句撐面子的狠話,可不知道為何,在這個霸氣無雙的女子面前,澹台平靜竟然說不出話來。
洛陽環顧四周,像是要最後一次好好看這座城,這座曾經大秦皇帝以她名字而起的古城。
她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什麽拒北城,落陽城多好聽。
等我到了關外,你就改名字吧。
”
澹台平靜心情古怪,“他願意聽你的?
”
洛陽反問道:“他敢不聽?
”
澹台平靜無言以對。
————
那一天,拒北城外,北莽孤注一擲,四十萬鐵騎壓境。
穿上藩王蟒袍的徐鳳年獨自掠下城頭,腰佩涼刀。
薑泥身披縞素,登上城頭,將紫檀劍匣重重豎放在戰鼓之下,她深呼吸一口氣後,雙手拿起鼓槌,開始擂鼓!
當第一聲北涼戰鼓在天地間響起。
城外獨自站在北莽大軍陣前的徐鳳年,鬢角飛揚,雙袖飄搖,飄然如神仙。
一道身形如流星墜落在戰場上,剛剛站在徐鳳年左側,中年人雙手負後,腰間懸掛一柄尋常鐵劍,灑然道:“鄧太阿在此!
”
鼓聲中,又一道身影急墜而下,站在了徐鳳年右手邊,她隻是高聲說出自己的名字,“洛陽!
”
一人持槍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在戰場上,高聲道:“北涼徐偃兵!
”
一襲紫衣如虹掠下,女子神色冷漠道:“徽山大雪坪,軒轅青鋒。
”
一襲腥紅如血的袍子飛旋而下,“徐嬰!
”
一聲聲戰鼓。
一道道流星墜落。
在年輕藩王左右兩側依次排開。
“隋斜谷!
”
“東越劍池柴青山!
”
“武當俞興瑞!
”
“吳家劍塚吳六鼎!
”
“劍侍翠花。
”
“西蜀薛宋官。
”
“龍虎山齊仙俠!
”
“武帝城於新郎!
”
“樓荒!
”
“龍宮程白霜!
”
“南疆毛舒朗!
”
“南詔韋淼!
”
……
在北莽騎軍和拒北城之間的那條橫線之上,十八人,十八位武道宗師,就這麽齊聚拒北城外。
江湖千年未曾有,以後千年更不會有。
什麽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這就是。
北涼鐵騎的馬蹄聲戰鼓聲,何其壯烈。
西北關外,大軍陣前,那一聲聲自報名號,又何其盡顯中原風流?
薑泥擂鼓如雷,怒喝道:“殺!
”
絕代風采一如當年北涼王妃吳素。
徐鳳年握緊涼刀,默念道:“殺!
”
幾乎同時,一線之上的所有宗師,都念了一個殺字。
他們要以十八人,拒敵四十萬騎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