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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386章 一杯雪一頭顱(2)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856 2024-04-24 13:52

  第1386章 一杯雪一頭顱(2)

  老人大概是真的老人,話有些多,此時仍是“好言相勸”道:“小子,世間美人,那是雨後春筍年年出,便是兵源,也是野火燒不盡野火燒不盡,一茬複一茬。
但是有兩樣東西,很難補充,一是沙場上的鐵甲重騎,少一個就是少一個,很難迅速填補。
再就是江湖高手,每一人都是需要天賦、際遇和很多年時間打熬出來的。
尤其是你徐鳳年,要惜命啊。
你要是死了……”

  雪勢漸大。

  徐鳳年沒有理睬老人的絮叨,做了一個擡手式。

  手中多了一柄雪刀。

  但是老人突然感傷起來,負手望天,“北涼,以一地之力戰一國,你要是死了……”

  老人自說自話,神情蕭索,“北涼有沒有北涼王,我根本不在意。
但是徐鳳年死不死,我齊練華怎能不在乎。

  徐鳳年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被刀甲齊練華一拳一掌擊中後,體內氣機竟然在經歷過初期的劇烈震蕩後,竟是有了否極泰來的跡象,開始趨於穩定。

  老人一臉氣惱,瞪眼道:“小子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徐鳳年一頭霧水,但依舊握住雪刀,疑惑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曾言“風雪夜歸人”的老人越發惱火,“你小子不是渾身心眼的伶俐人嗎,怎的如此不開竅了?

  徐鳳年也火了,怒目相視。

  看著倔強的年輕人,老人好像記起了一些往事,跟這個世道強硬了一輩子的執拗老人也心軟幾分,語氣柔和,有些無奈道:“怕小子你猜不出,我不是取了個化名‘吳疆’嗎?

  徐鳳年哭笑不得,“我不是猜出你是齊練華和春秋刀甲了嗎?

  火冒三丈的老人突然重重一跺腳,整座陵墓上空的風雪都為之凝滯停頓,“徐驍就沒跟你說過他老丈人不姓吳?
就算徐驍那王八蛋沒說,素兒也沒跟你提起過?
沒跟你說過當年有個姓齊的刀客,在吳家劍塚為了個吳家女子大打出手,差點拆了半座劍山?

  徐鳳年轉過身,看不清表情,語氣聽不出感情變化,“沒有。

  “沒有?

”老人是真動了肝火,指著徐驍的墓碑破口大罵道:“好你個錦州蠻子,當年為了娶我女兒,你說不跪天不跪地,就給我這嶽父跪上一回!
好嘛,屁大的小校尉,手底下幾百人,就敢威脅要是不答應,將來一定帶兵滅了大楚!
老子當時就該一掌劈死你!

  當老人沉默後,隻有滿園風雪嗚咽聲。

  老人眼神慈祥,又有滿臉愧疚,凝望著那個比徐驍要順眼太多太多的年輕背影,緩緩說道:“我第一次偷偷見你,是徐家鐵騎趕赴北涼途中,也是這般的風雪夜,在一座小寺廟內,你被你娘親責罰通宵讀書,你小子就手捧書籍,坐在大殿內的佛像膝蓋上,就著佛像前的長明燈,一直讀書到了天亮。
旁邊四尊天王相泥塑或帶刀佩劍,或面目猙獰,燈火幽幽,殿外隆冬風雪似女鬼如泣如訴,成年人尚且要發怵,你這孩子獨獨不怕。
我就在梁上看了你一夜,真是打心眼喜歡啊,不愧是我齊練華的外孫!

  老人心胸間湧起一股因子孫而自傲的豪邁氣概,“我不認徐驍這個女婿,卻喜歡你這個外孫!
哪怕素兒不認我這個爹,我仍是厚顏來到涼州,等素兒病逝後,便隱姓埋名當個下等仆役。
我齊練華是誰?
能與大楚國師李密在棋盤上互有勝負,能與太傅孫希濟煮酒而談指點江山,能與葉白夔在沙場上並駕齊驅,能讓棋待詔曹長卿敬稱為半師!

  始終背對老人的徐鳳年蹲下身,望著那兩塊墓碑,問道:“為什麽當年不明媒正娶了外婆?
而是讓外婆跟我娘親在家族白眼中相依為命。

  老人默不作聲,眼神滿是哀傷悔恨。

  徐鳳年輕聲道:“江山美人江山美人,江山在前美人在後,是不是你覺得江山社稷更重?
或者覺得大丈夫何患無妻?
你這位大名鼎鼎的春秋‘添花郎’,覺得女子隻是那人生一世那錦上添花的點綴物?

  徐鳳年又問道:“為什麽京城白衣案,你不護著我娘親?

  沒有等到答案,徐鳳年嗓音沙啞,自顧自顫聲道:“所以我不知道我有一個外公,隻當他早就死了。
他是姓吳還是姓齊,是大英雄還是小人物,根本不重要。

  老人久久後喟歎一聲,無言以對。

  徐鳳年在墳前盤膝而坐,彎腰伸手拂去碑前的積雪。

  齊練華走到碑前,低頭看著徐驍的墓碑,淡然道:“等我聞訊趕到太-安城,已經晚了。

  老人自嘲道:“你不認我這個外公也好,覺得那個叫齊練華的家夥冷血也罷,我都認為不管如何不中意自家女兒挑中的男子,但嫁出去的閨女,也就等於是潑出去的水了。
而且那時候,三個刀甲也殺不死正值天命所歸的離陽皇帝趙惇,既然如此,至於元本溪韓生宣柳蒿師之流,隻要徐驍在世一天,那都得是他徐驍應該挑起的膽子,徐驍做不到,還有我女兒吳素的子女。

  老人轉頭看向不斷用手掃雪的徐鳳年,輕聲道:“道教聖人有言生死如睡,睡下可起,為生。
睡後不可起,為死。
故而此間有大恐怖,人人生時不笑反哭,便是此理。
佛典也雲息心得寂靜,生死大恐怖。

  老人也蹲下身,灑脫道:“也許你是對的,徐驍比什麽春秋刀甲大楚書聖強上許多,隻是我不願意也不敢承認而已。

  老人看著徐驍的墓碑,笑道:“到頭來,終究沒能喝過一杯你敬的酒。

  徐鳳年輕聲道:“晚了。

  徐鳳年眼眶泛紅,“以前總想不明白,為什麽徐驍那床底箱子裡他親手縫製的布鞋,會有一雙徐家人誰都不合腳的鞋子。

  老人愣了一下。

  隨即老人哈哈大笑,雙拳緊握擱置在雙腿上,“春秋一夢夢春秋。
人活一世,不過就是生死兩事,來時既哭,去時當笑。

  然後老人伸出一手握杯子狀,五指間便多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白雪杯子,杯中落雪,朗聲道:“老丈人敬女婿一杯!

  杯雪作酒。

  能飲一杯無。

  “小年,老頭我要回一趟廣陵,離鄉太久了。
送就別送了。

  老人敬酒之後轉過身,拍去外孫一側肩頭的積雪,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冊子,輕輕放在徐鳳年身邊。

  最後輕輕說了一句,老人起身後,雙手猛然抖袖,開始大步走向陵墓大門,出門之後身影便一閃而逝。

  慢了一步的徐鳳年全然攔不住。

  涼州城外,老人愈行愈遠,速度之快便是北涼甲等大馬也遠遠難以媲美,老人手中多了一柄白雪鍛造逐漸成形的涼刀。

  世人皆知大楚添花郎生平練字,最喜好書寫‘素’、‘年’‘春’三字。

  女兒吳素沒了,可外孫徐鳳年還在,而且出息得很!
此生也無甚掛念,是時候該把齊半部的綽號給去掉了,也不妨把齊添花的名頭給坐實了。
小年,就當外公最後自私一次,好教天下人知道你爹死後,你還有個長輩在世,有我齊練華,還沒誰能惡心北涼卻不付出代價,大柱國顧劍棠不行,趙家新皇帝也不行!

  小年,你隻管守好中原大地的西北門戶。

  徐鳳年身形飛速長掠,孤單站在城頭,但視野之中,唯有白茫茫一片。

  站了一夜,天亮時分,徐鳳年記起老人最後那句話,喃喃自語,“真的可以嗎?

  ————

  祥符二年春,一個悚然消息從兩遼邊線傳回京城。

  顧劍棠輸了,而且還是輸給一個用刀的人。

  這也就罷了,關鍵是那個橫空出世的武道宗師沒有報上姓名,隻說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身份。

  一個黃昏中,太-安城郊,兩名年齡大緻差了一個輩分男子在一座亭中,相對而坐。

  年輕些的,正是最近在京城“東山再起”的宋家雛鳳,宋恪禮。

  宋恪禮暫時還沒有在京任職,但是禮部侍郎晉蘭亭已經數次邀請宋恪禮赴家宴,許多京城老人尤其是宗室勳貴也都紛紛示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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