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5章 廟堂老梁,北涼青壯(2)
桓溫猶豫不語。
庾劍康愣了一下,這家夥從來都不拖泥帶水,竟然也會有猶豫不決的事情?
庾氏老祖宗立即神情凝重起來。
桓溫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無關問題,“庾老,你還能活幾年,十五年行不行?
”
庾劍康一時抓不住玄機,隻能實話實說,微笑道:“十五年不敢多想,但十年內肯定躺不進棺材。
”
桓溫點頭沉聲道:“好。
那我桓溫破例幫許拱說幾句話,三年內,定然給他一個實權大將軍。
說實話,若是按著你們江南士子的運作,許拱別說升官,死路一條!
作為報答,你庾劍康,在死之前,到時候得給人寫下兩個字。
”
庾劍康眉頭緊皺,有些疑惑。
桓溫用手指在桌面上寫下兩個字,然後起身徑直離去。
庾劍康看著那個並無字跡的空落落桌面,也沒有送行坦坦翁,沉默許久,歎息道:“碧眼兒,得此好友,死有何懼?
”
————
北莽女帝胸襟遠勝世間男子,任由南朝自成廟堂。
南朝設六部卻不設門下中書二省,但多出了一個南院大王,不過六部尚書始終低於北庭一個品秩。
南院大王黃宋濮在北莽的地位江河日下,尤其是心腹愛將洪固安一手葬送邊境要塞君子館後,對於北遷小士族出身的黃宋濮打擊沉重,而寒庶身份的大將軍柳珪,以及賤民投軍的楊元讚,這兩位大人物,也沒有趁此大肆蠶食黃宋濮的威勢和地盤,自從龍象軍把瓦築君子館一線給碾壓得稀爛後,許多位列甲等的高華大族都收斂了許多,原本那些還敢對三位大將軍指手畫腳的春秋遺老,都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沉悶氣息,不再信口開河說些傾覆北涼都不需要十萬兵馬的混帳話。
南朝因禍得福,出現了罕見的融洽氛圍,加上董卓愈發得勢,外力幾乎不可抗拒的悍然崛起,以及洪敬岩得到了全部的柔然鐵騎,這兩位在南朝朝堂上的對峙,也很大程度上轉移了原先的一些陳舊矛盾。
南朝四十萬大軍,南院大王黃宋濮越來越指揮不動,朝堂內外已經心知肚明。
隻是瘦死駱駝比馬大,隻要柳珪楊元讚兩位大將軍沒有跟黃宋濮撕破臉,那麽就沒人敢當面叫闆。
除了那個死胖子。
此時此刻,兵權更熾的胖子已經手握將近十萬人馬,而且無一不是精兵悍卒,這個在廟堂上人緣奇差無比的董胖子就在破口大罵,幾乎是指著黃宋濮的鼻子噴口水。
“黃老頭,你是不是豬油蒙心了才想著跟北涼一戰決出勝負?
!
”
“老子問你,那個應該拖出來鞭屍的洪固安當初怎麽死的,他人數佔優,地理佔優,還不是輸給了已經臨時由重騎換輕騎的龍象軍?
”
“老子跟你打賭,你這麽乾,別說踏平北涼,指不定皇帝陛下的王帳都得給徐家鐵騎抄乾淨嘍!
”
“你個老不死的家夥,眼瞎了是不是,顧大祖入涼之後,北涼境內以十四座關隘作為關鍵節點編織而成的大防線,就是一座泥潭,人家是鐵了心要跟你們在第二道防線,慢慢勾搭咱們眉來眼去的!
四十萬大軍一舉撲上,北涼耗得起,咱們耗得起?
真當對面的徐家遊騎不會截後,由著咱們大搖大擺運輸糧草?
”
董胖子越說越沒顧忌,白發蒼蒼的黃宋濮始終面無表情,都懶得去擦拭那個死胖子的口水。
楊元讚和柳珪都破天荒沒有阻止董卓的沒有規矩。
黃宋濮在董卓抽空喘息休息的間隙,淡然問道:“罵完了?
”
董卓彎著腰,忙不疊舉起手臂,“再等等。
”
廟堂上許多見怪不怪的老臣都翻了個白眼,一些個年輕新貴或多或少還有震驚神色。
黃宋濮果真沒有說話。
董卓攪了攪嘴巴,似乎是努力生出一些津液來,以便罵人更利索些。
董卓伸直腰杆,正要罵醒黃宋濮這個老昏頭。
大殿門口,走入數位積威深沉的高大男子,年紀都不算太老,但官帽子已經不能再大了。
大多是身在南朝卻可以完全無視這座廟堂的北莽重臣,持節令!
其餘幾位,更是在北莽與持節令一樣鳳毛麟角但是地位更加超然的權柄角色。
董卓感覺到身邊的古怪氛圍,轉過頭,張大嘴巴。
乖乖,這還是南朝朝堂嗎?
而不是北庭王帳最為隆重的畫灰議事?
這幾位不速之客,有姑塞州龍腰州的兩位老持節令,以及橘子州持節令慕容寶鼎,更有大將軍種神通!
黃宋濮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我已經給皇帝陛下遞上一封折子,如果獲準,南下北涼的大軍,不光是南朝四十萬兵馬。
現在看來,多半是準了。
”
洪敬岩瞥了眼董胖子,冷冷一笑。
董卓識趣地閉上嘴巴,晃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黃宋濮對那些持節令和大將軍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對董卓平靜說道:“我在折子上也辭去北院大王,向皇帝陛下推薦了你,董卓。
”
董卓呆若木雞。
這個胖子然後猛然回過神,眼眶濕潤,緊緊握著黃宋濮的一隻手,“老將軍憂國憂民,感人肺腑啊!
家裡有沒有放心不下的孫女,比如那個待字閨中黃鵝黃,我董卓自當略盡綿薄之力,願意幫忙照看!
”
黃宋濮冷聲道:“你敢摸進黃府的大門一步,我就打斷你三條狗腿!
”
董卓縮回手,嘿嘿笑道:“這不還沒當上南院大王嘛,天底下的好東西落袋為安,落袋為安啊,否則什麽都是空的。
”
洪敬岩眯起眼,冷眼旁觀。
黃宋濮不理睬這個勢利眼的死胖子,走到大殿中央,掃過半圈,戎馬半生卻大概已經不是南院大王的白發老人,沒有說什麽話,隻是重重抱拳。
不光是沙場上建功立業的將領,便是文官,也都一律下意識抱拳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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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涼邊境上,一支騎隊緩緩前行,五十餘騎。
沒有誰是誰的扈從。
人人有官身。
這其中有北涼都護褚祿山。
北涼騎軍大統領袁左宗。
步軍大統領燕文鸞。
以及步騎兩軍的副統領顧大祖,周康,何仲忽,陳雲垂。
徐驍次子徐龍象。
涼州將軍石符。
陵州將軍韓嶗山。
幽州將軍皇甫秤。
以及汪植和焦武夷在內幾位嶄新面孔的副將。
接下來是各支勁旅的領兵統領,以及十多位戊守北涼境內險要關隘的校尉。
潼關校尉韋殺青,辛飲馬。
弱弦校尉李茂貞。
風裘校尉朱伯瑜。
北國校尉任春雲。
以及一大撥新提拔上位的邊關校尉,無一例外都是三十歲上下的健碩男子,人人軍功在身,人人眼神堅毅。
為首則是那北涼王徐鳳年。
那個原先讓很多人誤以為青黃不接的北涼,怎麽就冒出這麽多細究之後相當可圈可點的青壯將領?
這樣的一個陣容,足以讓任何身份的敵人感到毛骨悚然。
五十騎心有靈犀地在一處高坡頂部一字排開。
一同安靜俯視北莽。
燕文鸞突然高聲笑道:“歲數過了四十的老家夥,都退後一步,讓給年輕人,如何?
”
顧大祖陳雲垂這些個老家夥相視一笑,默默後撤。
這支騎隊略顯參差不齊。
但是雄壯氣勢絲毫不減。
因為前頭那一線之上,猶有三十多人。
離陽也好,北莽也罷,似乎都不可能同時在一條戰線上,拎出這麽多能征善戰的青壯將領!
更不可能讓燕文鸞這些春秋名將心甘情願為之殿後!
提著一杆鐵矛的年輕藩王用矛尖在與前馬蹄齊平的地面上,劃出一道橫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