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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388章 一院六人(1)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714 2024-04-24 13:52

  第1388章 一院六人(1)

  離陽新帝登基後重視文治,尤重翰林,對後者的厚愛,簡直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首先將趙家甕那邊的衙址內遷至武英殿保和殿之間的中線右側,然後下詔以後翰林院掌院學士與禮部共同主持科舉,欽定為本朝慣例,於是“日後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說法,在京城塵囂四起。

  今日大辦喬遷之喜的翰林院內可謂群英薈萃,好一副琳琅滿目的盛世景象!
發跡於此地的禮部侍郎晉蘭亭,在翰林任職的祥符元年新科狀元郎李吉甫,既是探花郎更是弈壇新秀的吳從先,因功從地方上升遷入翰林院的宋家雛鳳宋恪禮,洞淵閣大學士之子嚴池集,已是離陽正三品高官的門下省左散騎常侍陳望,曾任國子監右祭酒的孫寅。
在這撥年紀最長者也不過三十而立的青年俊彥匯聚一堂之前,其實有許多跟翰林院有淵源的重臣公卿都已陸續散去,例如中書省一二把手齊陽龍趙右齡,公認老翰林出身的坦坦翁桓溫,執掌翰林院十多年新近入主吏部的天官殷茂春,有夏官稱號的兵部尚書棠溪劍仙盧白頡,或獨身而至,或聯袂而來,真真正正是讓這座嶄新的翰林院蓬蓽生輝,沾足了官氣貴氣和雅味仙味。

  此時在開春時分的幽靜庭院內,在一株枝頭泛起嫩黃小如棗花的青桐樹下,所有人都在欣賞一局棋,對弈之人卻都不是什麽棋待詔國手,甚至都不是在京城連敗三位國手而名聲鵲起的吳從先,而是兩個朝野上下都感到面生的人物,兩者年齡懸殊得厲害,一張石桌四張石凳,桌上擱了一張“老味彌佳”的黃花梨棋盤,左右對峙的黑白棋盒分裝白黑棋子,石凳上放有錦繡墊,下棋兩人當然是坐著手談,但剩餘兩隻凳子,坐著的人物可就是世間榮貴的頂點了,當今天子趙篆,皇後嚴東吳。

  在棋局上一爭高低的對手,除了被皇帝陛下昵稱為“小書櫃”的俊秀少年,還有個至今仍是白丁身份的離陽百姓,正是廣陵道祥州人氏範長後,與吳從先並稱為“先後雙九”,在以往對戰中範長後又技高一籌,故而在天下弈林也有“範十段”的美譽,同時因為範長後擅畫枯石野梅冬竹三物,其中以野梅最佳,傲骨高潔,如今太-安城已經有範長後“一樹獨先天下春”的說法,其畫作在京城官場可謂一尺千金且有價無市。
在探花吳從先成名之前,藏在深閨人未識的範長後是被天子特召入京,之所以有這份旨意,緣於真實身份是欽天監監正的小書櫃,在皇帝授意下與吳從一口氣先下了六局棋,三慢三快,吳從先都輸得乾脆利落,那麽號稱當今棋壇第一人的範長後就自然而然進入了皇帝的視線,皇帝陛下親自定下的這局棋彩頭可不小,若是範長後贏了,那麽就可以直接留在翰林院擔任黃門郎,如今的翰林院已是天下讀書人當之無愧的龍閣,觀棋眾人都是離陽王朝最聰明的那一小撮人,其實心知肚明,範長後在棋盤上的輸贏並不重要,能夠簡在帝心,範十段早已贏在棋外了。

  小書櫃大概是天資卓絕但終究孩子心性,坐沒有個坐相,歪著身子,一手托腮幫,一手落子如飛,幾乎是在範長後落子時就敲子在盤。
反觀衣衫素樸的範長後,在世外高人的風度一事上無形中就落了下風,但這種位於下風的劣勢,隻是針對欽天監監正的古怪而言,事實上範長侯靜心凝神正襟危坐,不論從棋盒中緩緩撿取棋子的“動”,還是長考時的撚子“不動”,都極富宗師風采,對於小書櫃棋盤內外都咄咄逼人的攻勢,範十段的應對不急不緩,兩人開局二十餘手暫時還看不出得失端倪。
連同皇帝趙篆在內,能夠站在一旁觀棋的人物,不說棋力極高的吳從先,就算從無跟人有過對弈的陳望,眼力肯定都不差,甚至昔年有“北涼女學士”之稱的皇後嚴東吳也看得目不轉睛,頗為專注。

  嚴池集就站在這位母儀天下的姐姐身後,那趟觀政邊陲,隻有他半途而廢,跟由薊北入遼西的兵部大隊分道揚鑣,獨自返回京城,此事讓嚴池集在士林的聲望受損,不過有當朝國舅爺這張天大的護身符,至今沒有人敢跳出來說三道四。
嚴池集看著棋盤上的勾心鬥角,悄悄擡起頭望著那棵枝頭綠意報春喜的老梧桐,浮現出滿臉疲憊,如果說涼州之行讓他和孔武癡大失所望,那麽薊北之行就是讓嚴池集感到憤怒了,薊北防線,自韓家起就是中原抵禦北莽的兵家重地,雖然離陽更重視兩遼,但能夠在薊北手握兵權的武將,無一不是由兵部精心篩選被朝廷寄予厚望的人選,可嚴池集在薊州北關看到了什麽?
是未戰先退,主動收縮防線!
面對他的斥責,幾位邊防大將都含糊其辭,而在北涼道挑三揀四的高亭樹則出奇沉默起來,顯然是收到了某些京城人士的授意。
嚴池集收回視線,冷冷望向身側不遠處的晉三郎,後者也敏銳察覺到年輕國舅爺的不善眼光,隻是報以一張無可挑剔的溫雅笑臉,嚴池集與他對視,突然,嚴池集感到袖子被拉扯了一下,低下頭,看見姐姐指著棋盤一處柔聲笑道:“小監正好像下了一手妙棋,你看對不對?

  那孩子聽到皇後娘娘的誇獎,擡頭咧嘴燦爛一笑。

  嚴池集輕輕歎息,不再與侍郎大人爭鋒相對,轉而觀戰棋局。

  範長後的後手應對依舊不溫不火,這讓跟嚴池集一樣同是皇親國戚的陳望頓時有些刮目相看,尋常貧寒士子能夠面見天顏,孔雀開屏都來不及,如範長後這般始終舒緩有度,殊為不易。
狀元李吉甫是遼東豪閥世族子弟,論詩賦,不如榜眼高亭樹,論琴棋書畫,更是遠不如吳從先,所以朝野上下大多認為他這個有些木訥的狀元郎名不副實。
事實上在晉蘭亭創辦的詩社中,也少有聽到李吉甫如何高談闊論,隻是前幾日戶部尚書白虢開口跟翰林院借用李吉甫,讓人意識到李吉甫興許不像表面那般不討喜。
今日一行人中唯一能夠跟晉蘭亭比官帽子大小的陳少保,就隻與李吉甫聊了幾句,吳從先原本想要不露痕跡湊上去跟左散騎常侍混個熟臉,結果很快就冷場。

  相比在場諸人,今日宋恪禮的現身最出人意料,稱霸文壇數十載的宋家兩夫子,可當不得“極盡哀榮”四字,死後諡號也都隻算中下,宋恪禮當時更是從清貴翰林院下放到地方當縣尉。
越發熟稔官場規矩的晉蘭亭就十分好奇,已經從高枝打落泥濘中去的宋家雛鳳,怎能重返京城,是攀附了哪條伏線?
宗室勳貴暫時還沒有這份能耐,坦坦翁對宋家一向觀感糟糕,導緻一乾張廬舊人都不會對宋恪禮有好臉色,也沒聽說中書令齊陽龍與宋家有什麽交集。
晉蘭亭思索片刻,不得要領,也就懶得去計較,一個宋恪禮的起起伏伏注定無法影響大局,當年晉蘭亭的確是要對同在翰林院當黃門郎的宋家嫡長孫主動示好,恨不得親手送去幾百刀自製招牌熟宣,可如今?
侍郎大人都大可以對此人視而不見了。
在公卿滿堂的小朝會上,他晉三郎隻能敬陪末座,隻是“鳳尾”,可在此時此地,卻是當之無愧的鳳頭,隨著翰林院在離陽朝廷水漲船高,禮部的地位也必然隨之看漲,他日後執掌禮部是闆上釘釘的事情,科舉一事,屆時禮部為主翰林院為輔,那他晉蘭亭就會是祥符年間所有讀書人的共同“座師”!

  晉蘭亭微笑著低頭彎腰,俯視棋局,一隻手扶在皇帝欽賜的腰間羊脂玉帶上,一手悄悄緊握。

  天下文脈在我手,何愁廟堂人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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