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8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中)(4)
陸詡突然停下腳步,轉頭面對同樣飛黃騰達的平南將軍洪靈樞,“當年恩怨,溫侍郎雖未禍首,卻也難辭其咎,我自會與他算計一番,洪將軍與溫侍郎是世交老友,不妨一字不差轉述與他。
”
洪靈樞氣勢絲毫不墜,反問道:“既然如今陸先生與溫太乙同朝為官,陸先生更是貴為我朝功勳子弟傳道授業的勤勉房總師傅,難道要竊用國器以報私怨?
”
陸詡啞然失笑,然後正色道:“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
”
洪靈樞一愣,頓時不知如何作答。
陸詡自嘲道:“何況我也不是什麽君子,否則那些年又如何會苟延殘喘,以至於我陸氏醇厚家風,全因我一人而斯文掃地?
”
洪靈樞冷笑道:“陸先生的意思,洪某人一定幫忙轉述,若無其他事情,那就告辭了!
”
陸詡搖了搖頭,輕聲笑道:“如果隻是讓洪將軍幫忙轉述幾句無關痛癢的憤懣言語,我何必冒著結黨營私嫌疑的不小風險,就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與你相見?
”
洪靈樞聞言後哭笑不得,你陸詡那些話可半點都算不得“不痛不癢”啊,說不定溫老狐狸聽到後難免要寢食難安了。
陸詡緩緩說道:“我與洪將軍既無舊怨死結,又屬青州同鄉,加上如今朝廷扶植青黨是大勢所趨,我陸詡自當順勢而為。
且不論廟堂文臣,隻說本朝武將,江南士子有兵部右侍郎許拱,遼東豪閥原本搖擺不定,不知在唐鐵霜和盧升象之間如何取舍,結果今日之後,盧升象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居高臨下押注之人了,就隻能選擇兵部左侍郎唐鐵霜。
”
洪靈樞下意識點了點頭。
陸詡繼續說道:“想必洪將軍早有耳聞,江南道真正的士林領袖,是姑幕許氏的老家主,上柱國庾劍康,此人不但在江南道官場一言九鼎,在太安城也極有淵源,便是坦坦翁這般足以左右廟堂走向的大佬,也與之關系不淺,而唐鐵霜如今有意無意與蔡楠董工黃等人疏遠,究其根本,還是想要與顧劍棠拉開距離,據我所知,常山郡王趙陽與老將軍楊隗皆對唐鐵霜刮目相看,而且近期燕國公淮陽侯也對唐鐵霜也頗為親近,征字四將,已經有兵部尚書吳重軒,又有已是囊中物的盧升象,再加上許拱唐鐵霜兩人……”
這就已經是四人瓜分四個席位了。
於是說到這裡,陸詡哈哈一笑,放低聲音,“敢問洪將軍,覺得擁有一品武夫體魄的吳重軒是再能活個二十年,難不難?
”
言下之意,便是隻能苦等征南大將軍吳重軒老死病死才能順勢上位的洪將軍,如果沒有意外,最少也得乖乖熬上二十年。
洪靈樞臉色陰沉。
陸詡不輕不重說了句題外話:“靖安道的經略使,又不是什麽太安城的吏部尚書。
”
洪靈樞也笑了,“可是陸先生,也隻是地位清貴的勤勉房總師傅……之一啊。
”
陸詡嗯了一聲,再沒有下文。
洪靈樞隻看到這個年輕讀書人閉著眼睛,笑容醉人。
年輕人的最後一句話,嗓音極低,卻無異於在洪靈樞耳中天雷滾動。
“某封總計六百八十二字的密信,我陸詡現在能夠倒背如流,那位替老侍郎捎信的心腹嘛……”
陸詡沒有道破天機,但是轉身離去的時候,這名教書先生,擡起手臂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後輕輕勾起。
明白了那個手勢之後,洪靈樞刹那間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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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樸華和晉蘭亭這對禮部大員,理所當然結伴而行。
司馬樸華根本不用去看晉三郎,就知道這位衙門二把手一定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沒法子的事,按照原先禮部自己人關起門來的商量結果,是力薦晉蘭亭擔任明年春闈的主考官,而晉蘭亭也會保證照拂他這位尚書大人的兩個兒子,最少有一人將來能坐上國子監祭酒或是禮部侍郎的位置。
隻是隨著禮部衙門愈發位高權重,司馬樸華如今的家門檻高了,眼界也高了,前不久更是與向來眼高於頂的中書省趙右齡也攀上了交情,從那之後,司馬樸華就開竅一般,有心改一改禮部裡頭尚書侍郎拎不清的局面,真正讓司馬樸華下定決心的那件事,是立秋那日出人意料地沒有成為報秋官,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那份殊榮會在晉蘭亭和嚴池集之間競爭,可幾乎沒有人想到會是陳望再度奪魁,若說是在這之前,晉蘭亭僅是稍遜一籌,那麽在這之後,離陽朝堂之上再無人覺得晉三郎,能夠與陳少保爭奪那未來首輔之位。
今天皇帝親口說出那德高望重四字,更是徹底熄滅了晉蘭亭的獨佔春闈鼇頭之心。
可是不管心底如何看待晉蘭亭的笑話,當不了幾年禮部尚書的司馬樸華,哪怕已經算是幾近功德圓滿的官場散淡人,依然不敢在明面上惡了此人。
說到底,晉蘭亭這些年北涼擺出的那副強橫姿態,得勢之時,自然是交口稱讚,被譽為鐵骨錚錚,失勢之時,可就兩說了。
一個人如此忘本,京城官場其實都看在眼裡。
(本章完)